這一路上,陸小鳳偶爾和祝向雲鬥嘴,也會和她侃侃而談古往今來的江湖趣事,而祝向雲總是能很好的發表自己的見解,不僅如此,她言語間還有許多令人聽得津津有味的故事。
經過這一路的相處,陸小鳳對祝向雲的态度從最開始的震驚轉變為佩服:“說真的,若不是聽你說出來,我怕是這輩子也不知道,世上居然有如此離奇的事。”
祝向雲挑眉:“這算什麼,世上離奇的事往往就潛伏在身邊,你要是有耐心,說不定會發現更驚世駭俗的。
不過,若是有機會,說不定我就把自己的所見所聞編撰成故事,到茶樓當個說書先生。”
“好啊,你若真的去做了說書先生,我和花滿樓一定第一個去捧場。”
花滿樓溫和地笑道:“沒錯,屆時我和陸小鳳一定第一個到場。”
“看來我日後還得勞駕二位照拂一二了。”祝向雲假裝擡手請求。
陸小鳳連忙伸手止住了她的動作:“不敢不敢,豈能擔得照拂二字,不過互幫互助罷了。”
“看來陸小鳳也是一個幼稚鬼。”
“和幼稚鬼鬥嘴的人豈非也是幼稚鬼?”
說完,兩人很有默契地笑起來。
“照你這麼說,楚留香在大漠中豈不是混得很慘?”
不多時,陸小鳳和祝向雲的話題又轉到楚留香在沙漠的奇遇身上。
大漠孤煙、長河落日,聽起來就是一幅絕美的風景,陸小鳳沒有去過沙漠,他也沒有朋友和麻煩會從沙漠來找他,所以在得知祝向雲和西門吹雪在沙漠見過楚留香時,便産生了幾分好奇。
祝向雲撚起一顆白棋落在棋盤上,等着花滿樓的下一手,與此同時還能分出心思和陸小鳳談天說地:“也算不上慘,哪怕是廣袤無垠的沙漠也有美人,更何況香帥他老人家還有一個蘭州首富的朋友。”
花滿樓落下一子,棋盤上的局勢頓時有了轉變,陸小鳳不太懂棋,但也能看出個大概來,白棋已經被逼入絕境毫無轉圜的餘地。
“在哪種地方能有豔遇,估摸着來者不善。”若是讓陸小鳳去沙漠裡待上幾個月,這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而且在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還能遇到美女,絕對是仙人跳無疑。
祝向雲對此卻并不着急,視線掠過棋盤,頓了頓,很快就有了主意,在黑子的某個空缺處落下一子。
棋盤上的白棋瞬間被盤活,而黑棋徹底失去了反擊的餘地。
“妙啊,你這一步當真是走得妙極了。”陸小鳳此刻卻沒有心思去打聽楚留香在沙漠裡的豔遇,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祝向雲方才的那步棋上。
能将原本死氣沉沉的棋局盤活就已經很了不起了,誰能想到她居然隻用了一子就讓白棋起死回生,最後給黑棋來了個絕地反殺,當真是絕妙的一步。
看這二人下棋,于陸小鳳而言簡直就是一場絕佳的視覺享受,他還是第一次見如此精彩的對弈,比讓他天天參與進麻煩事中有趣極了。
“謬贊了,不過是我占了一些先機罷了。”和花滿樓下棋,是一件很費心力的事,因為花滿樓是個不可多得的對手,而她不過隻學到了皮毛,如今能勝花滿樓半目,不過是因為他不能視物。
若是換作旁人,定然一眼就瞧出了白棋的破綻,哪裡還會有後續的起死回生。
所以啊,是她占了花滿樓的便宜。
啧,她可真不是個人啊,居然欺負一個盲人。
一想到她能獲勝的緣由,祝向雲就很心虛。
“祝姑娘客氣了,是我技不如人。”花滿樓的手指撫過棋盤上她最後落下的一子。
祝向雲見狀當即就把棋子撚起來,遞了過去,不經意,手指刮過花滿樓的指腹,柔軟細膩的觸感,一閃而逝,棋子上還殘留着主人的餘溫。
花滿樓指尖一燙,差點沒能握住手中的棋子,白棋上的溫度卻順着手心爬上了他的耳根,飛上了一層薄紅。
見到這一幕的陸小鳳唇角微微上揚,引得人遐想無限。
祝向雲突然反應過來,問道:“有宣紙和毛筆嗎?”
花家的這輛馬車上不僅準備了美味的食物和酒水,也有不少打發時間的遊記,像圍棋、茶具這種都是常常備着,更别提筆墨紙硯這種東西。
在陸小鳳的幫助下,花滿樓收好了圍棋,從一旁的暗格拿出筆墨紙硯擺在桌子上。
祝向雲拿起毛筆,她已經很久沒有用毛筆寫字了,不甚習慣地在宣紙上将方才的棋局一一默出來。
“你要把方才的棋局默出來?”陸小鳳看着她落下的第一筆便知道了她的想法。
花滿樓默默挑起了一旁的簾子,好讓外面的陽光照進馬車内。
“别吵,我這叫複盤,少大驚小怪了。”祝向雲将心思全都投入到方才的棋盤上,思考着要如何落筆才能讓花滿樓能更直白地了解棋子擺放的地方。
陸小鳳不說話了,靜靜待在一旁看她畫下之前的棋局。
畫出那盤棋對祝向雲來說一點都不難,反而很簡單,隻不過如何在宣紙上留下能夠讓花滿樓感受到的痕迹,這可讓她犯了難。
古代的宣紙與現代的紙張自然不能相比,可即便有一定厚度,也難以遭受刀子在上面劃過。
她覺得,古代沒有盲文真的是一件特别不方便的事。
花滿樓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在沒有盲文的古代也能識文斷字,還能對生活如此充滿熱情,和無争山莊的那誰比起來,花滿樓簡直就是塊寶貝,哪哪都好,讓人愛不釋手、移不開眼。
也不對,怎麼能拿變态和天使作對比,真是晦氣。
祝向雲在心裡對原随雲“呸”了好幾次口水。
這簡直不要太晦氣了。
好不容易畫完了,祝向雲思考片刻拿出藏在腰間的匕首,将宣紙鋪在赤霄劍的劍鞘上,小心翼翼的對着宣紙上的印記敲了下去,然後又用匕首在上面一一做标記。
陸小鳳看着低着頭鼓搗的祝向雲,心中有了一種莫名的情緒。
無論是誰,能遇見這樣善解人意,又待自己最好的朋友如此心細的姑娘,心中都會難免有所觸動。
若是那朋友本人,觸動恐怕會更深一些。
陸小鳳又想起了他們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其實在很多沒什麼人注意到的細枝末節裡,祝向雲就已經是一個心細如發的人了。
從破廟裡的相遇到青衣樓密室裡的再次重逢,兩個頂好的人都在第一時間為對方考慮
陸小鳳的思緒漸漸飄遠。
花滿樓的手指輕輕撫過宣紙上的線條和印記,面上的表情卻像是在撫摸戀人的臉龐一樣溫柔,還帶着莫名的高興。
原本他可以通過宣紙上的墨迹判斷棋子的布局,可如今他遇上了一個心細的朋友。
花滿樓沒有理由不高興。
“祝姑娘的字似乎與我認識的有所不同,卻是不知上面寫了什麼?”花滿樓摸着墨水的紋路走向,隐隐能從筆墨之間察覺到拿筆之人銳利的筆鋒間又帶着些許平和,隻是他細細思索了許久,還是未能将上面的字認出來。
陸小鳳回過神來,視線落在宣紙上,上面的棋局倒是很顯目明了,隻是那字……總感覺有些缺胳膊少腿。
祝向雲這才想起來古代的字是繁體字,她作為現代人自然看得懂,隻不過對于他們而言可能缺些零件。
“不好意思,我寫習慣我老家那邊的字了,一時未能改過來,實在抱歉。”
“你們老家那邊習慣将字分……殘缺?”陸小鳳在腦子找了好久的詞,這才找到一個稍微文雅的形容詞。
“我們隻是為了讓更多人能夠識字,順便讓人們更好的書寫和記憶,對你們的文字進行了簡易的簡化。”祝向雲很委婉的解釋。
陸小鳳沉默了,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聽起來你們那裡擁有一位英明的君主。”
祝向雲說道:“我們那裡沒有皇帝。”
新中國早就沒有皇帝和奴隸了。
她十分鄭重地說道:“我們通常稱呼為人民的領袖。”
陸小鳳沒有再問下去,顯然祝向雲的話對他的三觀産生了一定的打擊。
花滿樓适當地轉移話題:“祝姑娘還未告知這上面到底寫了什麼?”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刨根問底是朋友之間最基本的相處準則。
他隻是清楚的認知到一點,這位祝姑娘是個難得的好人。
“悠然笑向山僧說,又得浮生一局棋。”【注1】
“說的是一位詩人在紛繁的世事中對美好事物的感悟和追求。”祝向雲解釋道。
花滿樓心下微動,輕輕笑了一聲:“的确很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