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聽後果然大發雷霆,一方好硯砸在地磚上,碎了好幾塊。
調了金漆的朱紅飛濺到李勇毅額前。
“喲,李大人,怎的時興的花钿您也用上了?”一陣香風路過李勇毅,很快走到皇帝身邊:“陛下,臣妾給您帶了蓮子羹,批折子眼乏,蓮子清心明目,您先用一碗。”
“還是愛妃疼朕。”皇帝接過蕭逸雲手中的碗,“不像那些蛀蟲,隻知損朕大唐根基!”
“臣妾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你且說來聽聽。”
“既是陛下擔心外臣作亂,何不在宮中挑位您自幼便信任的,一同會審此案?”
聖上聽了蕭逸雲的話,倒是有些道理:“李卿,你先回去,朕挑好人,自會宣他同大理寺共審此案,務必将真相查明。”
李勇毅領旨謝恩。
大理寺卿得了聖旨,竟是派了一貫伺候皇帝的陳公公一道上堂,不敢怠慢,決定再次提審楚俏蓮,想從她口中獲取更多線索。
然而,就在提審之前,卻發現楚俏蓮倒在屋中口中湧血。所幸大理寺有專屬醫生,急忙趕來救治。一番忙碌後,楚俏蓮雖性命無虞,但陷入昏迷之中。
陳公公一揮拂塵,尖利嗓音紮得大理寺卿耳朵疼:“大人,陛下派雜家來,果真沒派錯,誰能料到如此重要的苦主原告,竟能在你們眼皮子底下,就遭了害了!我這就回禀聖上,你且等着吧!”
這下毒背後之人的勢力不容小觑,為了達到目的,竟狗急跳牆,可謂是不擇手段,李勇毅拳頭緊緊一攥大理寺卿的密信。
連苦主都能害,更何況是獄中那一位。
眼見案子撲朔迷離,崔窈娘的處境愈發危險。李勇毅苦思冥想,喚來吳薇秀:“如今你家掌櫃性命危在旦夕,我需讓你去辦一件事,稍有差池,許是她命該如此。”
”我家掌櫃吉人自有天相,不正有您這樣的貴人相助于她麼。”吳薇秀眼中滿是堅定:“李大人,為了掌櫃的,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在所不惜。”
大理寺前的寬闊馬路,人群密密麻麻,有剛入了學社的女子,有鄰裡樸實的百姓,更有到得齊整的“绮夢履”工匠們。
吳薇秀站在人群最前頭,雙手舉起狀紙,飽含冤屈地喊道:“冤枉啊!崔窈娘是清白的,請大理寺還崔掌櫃清白!”
衆人齊聲呼應,那聲音如浪潮一般,此起彼伏。“冤枉啊!還崔掌櫃清白!”
有的人甚至跪在地上,磕頭請願,額頭撞擊地面的聲音清晰可聞。
浪潮彙聚在一起,很快翻過高牆,響徹大理寺,更是引得路人紛紛駐足。自有路人被他們的真誠感染,也加入到請願的隊列中。
大理寺内,上值官員們聽到外面的聲浪一陣高過一陣,心中也不禁有所觸動。
“陳公公,依你看......”大理寺卿恭敬地俯首請陳公公的主意。
“哼,雜家自是要進宮回禀聖上!”尖利的嗓音這次終于帶了一絲慌亂。
崔窈娘踏出昏暗牢獄的那一瞬,耀眼光線撲面襲來。久困囹圄,許久未曾得見如此灼烈的日頭,雙目被刺得生疼,淚水一包接一包湧出,須臾之間,臉頰大半皆濕。
她隻靜默而立,任由淚水肆意流淌。這眼淚中,有委屈,有無奈,更有對命運不甘。索性借着這熱淚,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萬萬沒料到,自己并非以清白之軀脫出牢籠,隻因當今聖上一句輕飄飄的“順應民意”,且證據鍊斷開而結案。
當日的李瀚猙,是否也曾遭此般苦口難言的污蔑?抑或更為難堪?那時的他,前往 “绮夢履” 見她之時,那般平靜淡然,心中是怎能壓抑住這悲怆?從前自己尚不能全然理解他當時心境,如今親身經曆來,方是刻骨銘心,真正領悟到這種被冤枉卻無法證得清白的絕望。
她隻靜默而立,任由風兒肆意吹亂她的發絲。
擡眸望向遠處焦急等待她的人群,暖陽徐徐循過血液,送至心髒。
“是窈娘!”
“崔掌櫃,你可算出來了!”
“是呀是呀,受苦了掌櫃,來,柚子葉掃一掃,除掉晦氣。”
有盼她出獄之人,自然有恨她出獄之人。長安東西市制履坊業失了數位掌事的,衆人皆知崔窈娘是被赦免,卻未必清白,于是衆人抱得更緊。迫于無奈,諸多合作商取消了與 “绮夢履” 的供求合作。
崔窈娘望着店鋪前廳日漸冷清,第一次覺得自己在伯克利所學知識,在這偌大長安城竟毫無用武之地,心中憤懑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