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皎知道薛庭笙牽他的手隻是為了帶着他用縮地成寸而已。
隻是為了用縮地成寸而已。
但即使如此——在她的手牽上來的瞬間,沈南皎心底還是爬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他不自覺低頭看了看兩人相握的手,又看看薛庭笙。
薛庭笙一隻手牽着他,另外一隻手在掐訣,她的縮地成寸用得一般般,走了幾步後還忘記了其中一段口訣,呆愣楞站在原地發呆。
此時他們已經走出了北冥山的核心範圍,四面皆是蒼天大樹,清冷月光自樹葉縫隙間垂落,斑斑點點披散在薛庭笙濃黑的短發上。
薛庭笙皺着眉,在心裡默背,試圖背着背着就想起自己忘記掉的那段口訣。
她最擅長殺人的劍,于這些旁門左道的術法上,卻實在缺少一點天賦。
沈南皎提醒她:“東掃胡塵,日行千裡。”
薛庭笙:“噢——”
有了關鍵提醒,她一下子都記起來了,于是繼續前行。不過七步的距離,二人就已經從北冥山走到了距離最近的人類聚集的村鎮。
雖然是夜晚,但是鎮子上并不沉寂,街道上人來人往,高挂的燈籠連串成線,宛若一條人間的銀河那樣明亮奪目。
許多酒樓還開着門,大廳裡零零散散食客二三。宵夜攤燈火通明,吆喝叫賣聲不絕。
薛庭笙捉着沈南皎手腕,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街道上。
往左走是酒樓,往右走是宵夜攤,她偏過臉看向沈南皎:“吃什麼?”
沈南皎在兩個方向間糾結了一會,最後還是選擇宵夜攤。
兩人最後吃的蝦仁炒面,吃完後一人一碗糖腌水木瓜。
薛庭笙從衣袖内掏出一個錢袋付錢,沈南皎瞥了一眼。
他發誓自己不是有意去看的,就是随意一瞥,偏偏小攤邊高挂的燈籠明亮,把薛庭笙手上的錢袋照得清清楚楚。
沈南皎一眼就覺得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那個錢袋。
嚼着零嘴想了一會兒,他大怒:“那不是我的錢袋嗎?!”
薛庭笙:“前面還有荔枝膏。”
沈南皎:“我吃——我的錢袋為什麼在你手上!”
薛庭笙:“老闆,我那份荔枝膏加綠豆——你死都死了,東西自然歸我。”
沈南皎:“老闆我那份不要綠豆多加糖——連死人的遺産都不放過!你要不要臉啊!”
薛庭笙:“老闆加綠豆那份要多多的冰塊——你死都死了管那麼多幹什麼?”
沈南皎:“老闆多加糖那份少加冰——我的錢袋我還不能管了?還我!”
薛庭笙把錢袋扔給他,沈南皎冷哼一聲,從自己錢袋内掏出一粒亮閃閃的珍珠,抛給老闆:“不用找了,多的是賞錢。”
剛剛還滿臉無語表情的夜宵攤老闆,在沈南皎抛來一粒夜明珠時,臉上當即喜笑顔開。他一把接住那顆珍珠,捏在手裡細看成色,越看越喜,正要擡頭說幾句好兆頭的吉祥話讨貴客歡心。
然而等他擡頭時,剛才那對言行古怪的客人卻早已經消失不見,同樣不見的還有自己剛剛做好放在櫃台上的冰飲。
老闆不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見了鬼。但他掌心又确實躺着一枚成色上等,足夠買下他這整個攤子還綽綽有餘的漂亮珍珠。
那枚珍珠就像它的原主人一樣,在夜色中美麗得令人移不開視線。
第二天一早,薛庭笙吃了早飯,走到林子邊緣,繼續修自己昨天沒有修完的那個陣法。
陣法本身不難,隻是薛庭笙從未系統的學習過,于布陣一途的天賦亦算不上毛鱗鳳角,隻能偷學個皮囊。
若是久不練習的東西,例如這個五行陣,例如昨天的縮地成寸——很容易就會忘記口訣。
雖然忘記了口訣,但薛庭笙并沒有很着急。她坐在原地,兩眼望着泥地上的陣法發呆。
她堅信這樣看久了自己就會記起來。
白鹿輕盈的跳到薛庭笙身邊,聲音無奈:“你帶回來的人類不吃早飯,吵着要見你。”
薛庭笙‘嗯’了一聲,繼續看陣法。
白鹿道:“這樣不管他可以嗎?”
薛庭笙:“我在山穴入口處布置了結界,他出不來。”
白鹿:“他早飯也沒吃哦。”
薛庭笙:“傻子耐餓。”
白鹿聞言不再說話,扭頭跳進森林深處。于是北冥山又如往常一般祥靜和諧,山穴内沈南皎罵罵咧咧的聲音盡數被結界攔下。
當太陽移動到最高點,把森林的每一片綠葉都曬得微微發燙時,薛庭笙終于修好了那個五行陣。
她站起身,拍拍手,細長蒼白的手指上沾着泥巴。
泥巴不是塵土草屑,拍兩下也拍不幹淨,反而弄得薛庭笙手心也沾上泥,看起來髒兮兮的。
她走到湖邊洗了個手,再下山去買午飯——完全複刻的昨天晚上沈南皎吃的食物,自然也給自己買了一份。
帶着食物走回山穴,薛庭笙解開結界,看見沈南皎坐在床上,背對着自己。
背影也能看出來他很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