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間倒是能感覺到薛庭笙在自己身旁短暫停留了一會兒,但也隻站了一會兒,沒多久就又走開。
等沈南皎迷迷糊糊醒過來時,房間内已經鋪滿晚霞昏暗的光輝。他擡手摸到自己額頭上被體溫感染的溫熱毛巾,單手支撐着身體爬起來。
房門恰好在這時候被人從外面推開,沈南皎目光轉向門口,看見薛庭笙端着一碗藥進來。
中藥汁獨有的那種清苦氣味瞬間填滿整個房間。
沈南皎摘了自己額頭上敷着的毛巾,問薛庭笙:“這是什麼?”
他的聲音因為發燒而變得沙啞,聽着要比平時說話更弱氣一些。
薛庭笙回答:“退燒藥。”
沈南皎:“你給我找過大夫了?”
他很清楚記得自己芥子囊裡沒有退燒的東西,薛庭笙身上約莫也不會有。
薛庭笙:“沒找。”
她人已經走到沈南皎床邊,坐下後把藥碗遞向沈南皎。
沈南皎狐疑的盯着她:“沒找大夫?那你哪來的退燒藥?”
薛庭笙:“我去抓的藥。”
沈南皎:“你抓的藥?别是毒藥吧?”
薛庭笙:“自己喝,還是要我幫忙喂?”
沈南皎立刻搶過藥碗,一仰頭意圖很帥的悶了;入口第一下差點給他人送走,苦得大腦都恍惚了,後面那些藥汁絲滑的流進喉嚨裡,沈南皎人也快被苦傻了。
倒不是薛庭笙故意把藥弄得多苦來折騰他——沈大少爺出身好,這輩子吃過最大的苦是小時候家裡廚娘做的苦瓜包肉。
就算是幼時不小心感染風寒,望棠山上也有的是迂回溫和的治療手段,哪裡會給他灌這種凡間的退燒草藥。
這是沈南皎自出生往後十七年以來,生平第一次喝中草藥。
藥汁剛流進喉嚨裡,沈南皎就想吐。但是想到自己旁邊就坐着薛庭笙,他咬咬牙,強逼自己咽下去,喝得眼眶泛紅,險些掉下眼淚來。
好不容易把一碗藥喝完,沈南皎捧着碗還在緩神。
薛庭笙:“吃糖糕嗎?”
沈南皎:“怎麼?我想吃你就有?”
薛庭笙語氣緩緩道:“你說說,指不定我有。”
沈南皎瞥她,壓了壓唇角,也沒抱希望,随口:“茶豆糕。”
薛庭笙在自己芥子囊裡翻了翻,翻出一個茶褐色的紙包來——紙包散發出甜軟清透的香氣,面上用細麻繩綁了十字結,紙包邊緣有一行朱砂筆寫的三個小字:茶豆糕。
她把紙包放到沈南皎手邊,順便拿走了沈南皎手裡的藥碗。
茶豆糕外皮軟糯,内裡的綠豆沙清甜可口,恰好足夠壓過嘴巴裡那股奇怪的藥材味道。沈南皎用手掌托着拆開的糕點紙包,心情卻并沒有因為吃到心儀的食物而感到輕松。
反而變得更加心情複雜了。
薛庭笙……身上怎麼會有茶豆糕?
她看起來也不像是愛吃甜食的樣子。難道是特意——特意為我買的?
這樣的可能性湧上腦海,沈南皎一時間感覺自己拿着的不是茶豆糕,而是火中碳氈上刺,不必入口,光是看着就足夠人坐立不安了。
藥是薛庭笙跟店小二借鍋煮的。讓别人煮她不放心,最好還是自己動手——将借來的東西還給了店小二,薛庭笙也沒回房間。
她爬上客棧屋頂,坐在房脊上,望着遠處已經快要完全被山頭吞沒的太陽。
這景色雖然很美,但薛庭笙腦子裡想的事情卻和這些美景沒有半毛錢的關系。她在想行程的事情。
沈南皎生病了,雖然縮地成寸用來趕路很方便,但強求一個懷孕的人趕路也确實不好。隻是這樣一來,便少不得要在翠錢鎮上耽誤個兩天。
博聞閣的消息有錢就能買,知道了金羽仙鶴存在的人必然不隻有自己。若是不能第一時間趕到明珠庭,那麼金羽仙鶴被搶走的可能性很大——最糟糕的結果無非就是等自己趕到時金羽仙鶴已經落入其他大門派手中。
那些大門派人多勢衆,硬搶的話自己不容易占到上風。
……算了,真到了那麼倒黴的時刻再說吧。
薛庭笙望着遠處已經沉入西山的太陽和餘晖,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