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透的袖子被薛庭笙擰出水,水珠噼裡啪啦砸落船尾木闆上。
她剛在水裡被泡得發涼的脊背和頭發,在太陽底下很快就變得幹燥溫熱起來。
夏日衣衫輕薄,曬一曬倒是幹得很快。
薛庭笙曲起兩條腿爬起來,撿起一邊自己的鞋子,轉過身,看見沈南皎坐在船篷裡。
薛庭笙的耳朵很好使,她方才分明的聽見了沈南皎走到自己身後。但不知道為什麼,他隻是走到自己身後,也不說話,站了一會兒,又扭頭走回船篷裡去了。
船篷頂上搭着涼席,隻有些微的光點漏進來。
沈南皎席地而坐,背對薛庭笙,濕漉漉的頭發還在往下淌水。
薛庭笙覺得他怪怪的。
她想了想,走到沈南皎身邊道:“在外面曬太陽會幹得更快。”
沈南皎:“……我知道。”
在薛庭笙走近的瞬間,他像一隻受驚的貓,動作敏捷的翻身爬起。因為動作太快,抖落一身水珠,有些水珠濺到了薛庭笙腳背上,冰冰涼涼的觸感。
她低垂眼睫看了眼自己赤着的腳背,還沒來得及說話,沈南皎就已經飛快的越過她跑了出去。
他這是什麼反應?又在生氣?不就是掉進水裡了嗎,我也掉下去了啊,我都沒生氣,他為什麼能氣到臉和脖子都一起紅了?
他是河豚嗎?一天到晚總有氣可生。難道這就是他能懷上孩子的原因?
薛庭笙心裡掠過淡淡的疑惑,同時也注意到了船篷裡擱着的一大簇蓮蓬。
約莫是船主人遇到他們之前摘的。
有幾個蓮蓬已經被撥開,露出裡面玉潤的蓮子來。
薛庭笙搞不懂這種苦苦的東西有什麼可吃的,便隻在一邊躺下。
細密的光點透過草席和船篷落到薛庭笙蒼白的皮膚上,她兩手交疊在胸口,躺得十分安詳,鼻尖嗅到蓮葉獨有的清香。
水流的聲音混雜遠處街道上的喧鬧,慢悠悠落進薛庭笙耳朵裡。
不一會兒她聽見有腳步聲走近,于是睜開眼睛。
是沈南皎從外面走進船篷裡。
他身上完全曬幹了,頭發還有點亂亂的,身上那套衣服也變得有點皺皺巴巴。皺巴巴的衣服穿在沈南皎身上并不難看,這大約就是高個子的好處,舒展的骨架足以将任何衣服都撐成個人特色的能力。
船篷不夠高,沈南皎進來不得不略俯身,目光落到薛庭笙身上——沈南皎道:“……你怎麼躺得跟死人一樣?”
薛庭笙:“你為什麼總要管這麼多?”
沈南皎眼皮跳了跳,感覺到無語。
他往旁邊的空位坐下去,目光避開少女卷起褲腿下細長的小腿和雙足。那叢蓮蓬豎在兩人中間,沈南皎順手掰下來一個蓮蓬剝開來吃。
薛庭笙原本是打算閉上眼睛繼續小憩的。
但是耳邊總是回響着沈南皎剝開蓮蓬的聲音——她閉了一會眼睛,在涼幽幽的流水聲裡沒有絲毫睡意。
薛庭笙又把眼睛睜開,偏過頭去看沈南皎。
隔着一叢蓮蓬,看不太清楚沈南皎的臉,他懶洋洋卧着,曲起一條胳膊當枕頭,另外一隻手在單手剝蓮子。
蓮蓬的影子投落在沈南皎臉上,影子邊緣是淺的金色,照得少年臉上纖細的絨毛也清晰可見。
薛庭笙正不錯眼的盯着他看,忽然間他也轉過頭來。
兩人隔着一叢蓮蓬對上視線,沈南皎原本懶洋洋的表情立即從臉上消失,受驚似的瞪大眼睛。
他眼睫極長,半邊臉浸在蓮蓬淺淺的陰影裡,從竹席縫隙間落下來的光斑明明暗暗晃在半空中。
薛庭笙帶着幾分不解開口:“蓮子是苦的啊。”
她這句話沒頭沒尾,聽得沈南皎一時間顧不上驚詫和些許的不好意思,茫然反駁:“蓮子怎麼會是苦的?”
薛庭笙:“我嘗了,就是苦的。”
沈南皎:“怎麼可能,明明是甜的。”
他很是狐疑的望着薛庭笙,然後當着薛庭笙的臉掰下來一顆蓮子,剝去蓮心扔進嘴裡。
脆甜清香的氣味頓時溢滿唇齒。
沈南皎道:“就是甜的啊。”
薛庭笙陷入沉思。
她思考了一會,也掰開一顆蓮蓬,剝出蓮子——回憶着沈南皎剛才的動作,薛庭笙頗為生疏的将蓮子捏開一條縫,取出蓮心。
不必去嘗,就已經能聞到空氣中蓮心的清苦氣味。
……原來沈南皎沒有騙人,蓮子真的是甜的。
前提是把蓮心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