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大約兩三個月的時間。
瓜裡面趙王的态度看起來不怎麼着急,況且此時春耕尚未完全結束,先前又戰敗了一場,再想要調動一場出征的物資其實沒那麼容易。
——這些是鄭含章估算後覺得趙國那邊估計會需要兩三個月的準備外加行軍時間的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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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卑武勳與禹州豪強是趙國朝堂上的兩大陣營,自趙王立國以來就因利益分配勢如水火。我猜測司馬回敗後,鮮卑武勳集團中的斛律羨大概會請戰。一來,洛州對趙國來說非常重要,他們立國根基最是不穩,所以迫切地需要鳳凰城這座六朝古都的加持;二來,斛律明珠上次的表現可絕對算不上好,我估摸着……斛律羨也想讓他洗刷恥辱,順便在戰場上提拔下兒子。”
鄭含章結束了自己對當前雍趙局勢的“分析”。
“就是這樣。”
劉毓被她忽悠住了。
他點頭,感慨起來:“殿下真乃神人也。”
他想了想後,明白了:“所以,殿下是因為知道趙國會在不久後出兵,所以才這樣無所顧忌地對豪強下手的,是嗎?”
鄭含章颔首,言簡意赅:“豪強與洛州休戚與共。”
所以在兵臨城下的關頭,他們一定會讓步。
而有了一次讓步,之後的低頭、妥協甚至合作,就會徹底變得順理成章。
她說完了自己想說的話,放開軟枕,掀開簾子去看車窗外的街道。
鳳凰城是千載名城,曾有“洛川浮渭,宮阙燦爛”的美譽,然而這會兒才将将到黃昏時分,天還沒有黑下來,道路上就已然空曠寂寥。
劉毓此時隻能瞧見鄭含章的側臉,她的嘴唇緊抿着,幾乎變成一條直線,和她剛才與自己談論起洛州豪強、還有趙國君臣時那副含笑寫意的形容形成了再鮮明不過的對比。
就像是在她眼中,一地之豪強,又或者是軍勢強盛的一國,都不過癬疥之疾,翻手可治。
劉毓腦中閃過一個轉瞬即逝的念頭,他沒能捕捉到,卻已然在潛意識中感覺到了幾分大逆不道,他哆嗦了下,卻沒有移開目光。
就像是鄭含章長久地看着車窗外一樣,劉毓也長久地看向面前十三歲的,剛剛邁入少年行列的她。
他反而變得更堅定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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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青日白,晴好無雲,是個非常适合抄書的天氣。
那一衆被“請來”的家主們,在府中侍衛,以及幾個從軍隊中調過來負責監督的将士的注視下,面色愁苦地鋪開了紙卷。
他們不是沒有鬧過,從昨天被帶回來到現在,很多人都鬧得很厲害。
自爆身份,放狠話,賄賂,打感情牌……這些全都試過了。
但是為首的那個中年女官卻半點也不動容,從頭到尾堅持鄭含章的命令不動搖,根本不給他們半分機會。
被扣上“殿下是想要虐待鄉老嗎”的這頂帽子的時候,還會反問:“若諸位是洛州鄉老,先前聚集在别駕府上是想要做什麼‘大事’嗎?本朝法令不如前朝嚴苛,但十人以上集會仍然是需要報告的!二十人以上私自聚會,嚴重者可以按照謀反論處!”
她甚至在有人試圖使用“自盡”這一苦肉計的時候,動作利索地卸掉了那人的手肘關節。
卸掉,然後再接上。
手臂仍然完好無損,但那被拆卸的疼痛仍長久地殘存在身體中。
幾乎從小被嬌生慣養着長大,連重活都沒怎麼幹過的家主們哪裡受得了這個。
這還苦肉計什麼,不苦了!等韋淮來救他們吧!
等了一宿,韋淮沒來。
家主們隻能一邊憋憋屈屈地抄書,一邊期待着韋淮來救他們,家中能有頂事的站出來對鄭含章施壓。
……這書抄起來真痛苦。
鄭含章沒興趣了解這些家主們都在想些什麼。
他們就算是在心裡紮她小人她也不在乎,說得好像她這個在大學裡第一批入黨的人還沒有什麼二十四字核心價值觀護體了似的。
她拟訂了份政令,準備先在鳳凰城附近的那些鄉鎮中推行一下。
這份政令中攏共隻有一個核心思想:
以工代赈。
政府雇傭結束了春耕後閑下來的百姓,請他們到鳳凰城中來幹活。
幹什麼活?
蓋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