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妝鏡前,撲粉,畫眉,點唇……最後,是挑選今日想貼的面靥與花钿。
這是隻有正經出門,甚至赴宴時才會進行的步驟。
蕭芫天生麗質,唇不點而朱,眉不畫而翠,雪膚嬌靥,多瑰麗的裝扮都蓋不住她的一颦一笑,尋常自是不需要的。
可今日不同。
今日是她跨過前世瘡夷,頭一回正正經經地去向姑母請安。
昨日便罷了,今日她定要姑母看到她最美好的模樣,賞心悅目些,姑母看着也高興。
挑着挑着,蕭芫忽而蹙眉,“我記着是有一個點金水花形狀的,怎的不在這兒?”
都要上妝了,花钿自然是要最好看的。
此話一出,不大的殿内宮侍跪了一地,膝蓋碰到地面的聲響将蕭芫唬了一跳。
她側過頭,看到丹屏無措地左右看了兩下,似不明白為何忽然如此,但還是迅速跪到了漆陶身側。
漆陶忙道:“娘子,之前小宮女打掃時不小心損壞,奴婢已将人打發去了掖廷,新的花钿已問了尚服局司衣,過兩日便會送來。”
蕭芫看到她們這樣惶恐的模樣,心裡有些不舒服,下令:“都起來。”
宮侍相互看看,不敢不從,雖站了起來,可一個個的都跟個鹌鹑似的。
蕭芫指尖點了點就近的一套金粉翎羽的,示意身旁,“便這套吧。”
漆陶透過鏡中小心翼翼望向蕭芫,她伺候娘子多年,此時竟參不透娘子的想法。
娘子最愛裝扮,将這些看得無比重要,所以她才怕娘子生氣将人罰得太重,提前做主送去了掖廷。
若這兩日娘子不問起,等尚服局制好了補上,她本想着就當作并未發生過。
可是現在,她忽然不确定,如此行事,娘子會不會怪她僭越。
全部妝點好後,蕭芫側頭欣賞,頗為滿意。
精細打扮後的她,道一句光彩奪目亦不為過。
起身對漆陶道:“一套花钿罷了,将人叫回來吧。以後這樣的事,小懲大誡便夠了,無需如此。”
漆陶愣了下,立時欣喜點頭,“是,是,奴婢記住了。”
不止她,殿中宮女内侍皆松了口氣。
他們本還擔心因為此事被牽連,現在不僅不用擔心牽連,甚至還得了以後的恩典。
行事辦差誰沒有個疏漏的時候,有蕭娘子金口玉言的寬宏,以後他們的日子都會好過不少。
出門時,蕭芫身邊隻帶了漆陶與丹屏。
沒了頤華殿的諸宮侍,路上專與漆陶囑托,“那名宮女既因花钿去了一遭掖廷,再帶回若表現尚好,以後你便尋個由頭,将此事專交由她管。”
平心而論,小事就将宮女攆回掖廷,宮中都算罕見,也隻有在她這兒,竟還算得上是不怎麼嚴重的處罰。
既要改了往日的做派,倒不如從這兒開始,那宮女如能在她殿中專管一事,便算得上她身邊貼身伺候的,不用再擔心會被随意罰出去,也是一點補償。
漆陶應聲。
她總管頤華殿已有幾年,更蒙宣谙姑姑親自教導,這樣的事如何不着痕迹,如何平衡獎懲,自是信手拈來。
“還有,”提到這個,蕭芫嗔她一眼,“以後像這般整個頤華殿皆知,就我蒙在鼓裡的事,可再不能有了。”
蕭芫明了點出,漆陶回想适才所有人一下跪地的場面,才意識到這一層,頓時愧怍,“是奴婢的錯,奴婢隻想着讓您少動些怒,以後……奴婢發誓,以後定不會再有了。”
要知道,真追究的話,這已算得上欺主,也就是她一直伴着娘子,才隻是得了這樣的提點。
蕭芫颔首:“我自是信你的。”
自頤華殿正門而出,行過一段紅牆甬道,便是一處開闊所在,花叢樹影環繞着中間的玉階亭,可穿行亦可繞道,出去不遠,便是慈甯宮正門。
白日裡的正經時候,譬如此時請安,蕭芫便會走這一條路。
剛要從亭子一旁路過,忽聞身後呼喚,蕭芫回頭。
二公主李沛柔氣喘籲籲從另一頭趕過來,“老遠便看見,可算趕上了。”
蕭芫後退了一步,離她遠了點。
昨日她說的話她可以不再計較,但也不代表能就此冰釋前嫌。
“公主殿下有何事,我還要去慈甯宮。”
“我知道你要去慈甯宮……”李沛柔别扭地清了清嗓子,“我的意思是,我就是專來尋你的。”
蕭芫蹙眉。
李沛柔一股腦兒道:“是母妃讓我來給你賠禮道歉,昨日與你争執時我說的話确實不大妥當,你已經被太後罰過了,我,我……”
真說起道歉的話,她直覺得臉熱得慌。
“不必,”蕭芫冷聲,“此事昨日已有了決斷,請淑太妃不必再因此費心。”
說着,蕭芫就準備離開。
“哎,”李沛柔急了,“你這人怎麼這樣呢,我好端端與你來道歉,還準備了賠禮,你若不收下,回去母妃定又要說我了。”
“那與我又有何幹系呢?”蕭芫面色愈冷。
既然看不起,以後井水不犯河水便罷了,她想得再開,也不樂意被反複戳傷疤。
李沛柔語噎。
從小到大,李沛柔也沒拿熱臉貼過幾回冷屁股,本身她也不樂意來,她貴為公主之尊,被推下水之後竟還要給一個外臣之女賠罪,她說出口都已經很不容易了,蕭芫竟還不稀罕。
蕭芫再不想理她,她的時間寶貴得很,陪姑母尚且不夠用,哪裡有空與她在這裡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