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西巡換防一事,原由賢王負責,然其涉及謀逆如今已是待罪之身,恭王尚在禁閉中,告病不能兼職,誠王因參與謀逆之事被傅纓安排的人揭穿,雖其中途反水,卻受奉嘉帝徹底厭棄,廢除了親王身份,嚴懲之後便拘在府中面壁思過。
回望剩餘幾位皇子,現下唯有皇五子可堪重用。
賢王自诩才情俱佳,儲君之位已是囊中之物,中宮無子,母妃乃貴妃,自己已是母憑子貴尊榮無比,大哥雖為長子其母卻不受寵隻得嫔位,三弟生母雖居妃位卻不及自己母族強盛,五弟更是非嫡非長不足為懼,況其母妃久居深宮不問世事。
謀逆事敗,萬萬沒想到竟是因三弟告密,如今枷鎖上身縱使親王之身也難逃一死,尊榮不複即便苟活于世又有何意義呢?
地牢此時迎來一位不速之客,傅纓緩緩走向那間牢房。
“這種滿盤皆輸的滋味,如何?”牢房外,傅纓屏退了其餘看守,隔着柱子同傅賢對峙着。
“傅纓,你機關算盡,本王就算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傅賢惡狠狠的看向傅纓。
“二哥,是你太貪心了,犯下了謀逆之罪令父皇厭棄,怨不得旁人,即便是将來化成厲鬼索命又如何?本王不畏懼你。”傅纓的表情十分淡定,平靜到傅賢厭惡至極,幾乎吐出血來。
“至高無上的權利誰不想要?何必這時候在我面前惺惺作态,看我失意的模樣很好笑嗎?”賢王披頭散發的亂砸着牢房内的東西,拼盡全力想要緻傅纓于死地,卻被鐐铐所牽制,碰不到傅纓一絲衣角。
“你說得對,可是你沒機會了。”傅纓嘲笑着,拂了拂衣袖,随後漠然的望着賢王,一字一句道:
“奉嘉十四年,立儲之争激烈,然本王尚時未苟同二哥所言,自那時你我二人便離了心。”
“奉嘉十五年,二哥知曉本王得父皇授帝王之術後心生惡憎,同年冬日又教唆三哥将我推落荷塘,使我差點丢了半條命。”
“奉嘉十八年,本王與長侄随父皇出訪行宮,二哥指使奸人在本王飯食中下藥,卻未想長侄誤食後半途暴斃而亡,于是二哥你将計就計,想把一切歸咎于本王,緻使父皇與本王疏離,大哥喪子之後再無心争儲也日漸與我離心,好一個一石三鳥啊!真狠心。”
關于侄兒的死,宛若一根刺般深深紮在傅纓心中,那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也是因此受到了更多冷眼,明明那個時候,他也隻是個孩子,可沒有人願意聽他辯解。
生在帝王家。沒有權勢便隻能任人蹂躏,也正是因為那件事傅纓意識到,他必須成為真正的掌權人。
“奉嘉二十六年,本王漸長,朝堂之中也有羽翼,二哥不滿東江刺史曾為本王求情,便聯合三哥企圖吞并浔州城力量以強奪東江平原勢力。”
“同年,父皇重用本王去平東賊之亂,二哥便煽動群儒來诋毀本王乃不祥之人,緻使失地差點收複失敗。”
“奉嘉二十七年,本王北上之路曾受數次伏擊,咎其幕後之人皆是大哥、三哥,可究竟派他們來的人是誰,二哥會不知道嗎?”
“後來安排本王中毒也是你的手筆,隻是你萬萬沒想到被盛兒撞破了計劃,也讓父皇心生懷疑。”
“樂山受襲你是主使,溫泉受襲你是主使,幽川受襲你是主使……即便是後來本王在言城站穩腳跟,你也窮追不舍、趕盡殺絕、次次緊逼,本王幾番忍讓都無結果,走到如今這一步,二哥實在功不可沒。”
“直到現在本王甚至都不願去承認這些荒唐事會出自一人之手,傅賢,你當真這般想我去死嗎?”
“你赢了,本王無話可說。”賢王并未再辯解,隻是閉上了眼睛。
“本王至今仍記得父皇曾說過,‘彼時位極人權,頃刻黃泉碧落’,本王并非天生貪權戀勢之人,也曾設想過兄友弟恭,二哥少時意氣風發,一筆揮成的《治國論》得多少夫子嘉表,本王也曾想過相輔身側,本王幼時從未想過要與哥哥們相争,隻是這次二哥你說的沒錯,這場暗鬥,是我赢了。”傅賢背過身去,傅纓看不清也不再想去看他的表情如何了。
離開地牢的路上,傅纓仍有些雙腿發軟,一番話下來,她從未如此酣暢淋漓過,這場時達十餘年的明争暗鬥,最終以她勝,定下了結局。
秦承時守在地牢外,見傅纓扶着牆走了出來,連忙上前攙扶住。
“覓得,他輸了。”傅纓原本陰沉的臉瞬間笑了起來。
“你累了,我先扶你回去歇息。”清君側誅逆臣的行動讓人時時刻刻将心緊提着,秦承時看出了她此刻的疲倦,将人攬在懷裡,扶上了馬車。
“好。”傅纓釋懷的笑了笑。
待人早已遠去,賢王在獄中叫人取來了紙墨,說是要寫認罪書,獄卒們起初并未當回事。
翌日清晨,獄卒發現賢王已飲墨而亡,胸口插着一支毛筆,鼻息全無再無生機,手裡還攥了張血書:“不孝子傅賢謀逆在上,不仁在下,特此請罪,望父皇饒過賢王府無辜之輩,兒子願一死抵罪。”
杜海着急忙慌的跑向禦書房,一時腿軟在奉嘉帝面前栽了個大跟頭。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奉嘉帝十分不悅。
杜海連忙起身扶好了帽子,顫顫巍巍道:“陛下,地牢傳來消息,賢王在牢中、自盡了。”
奉嘉帝聞言,身體一怔,腦海閃過片刻空白,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