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和意推門進去，家裡正好吃完飯，俞婉淑在收拾飯桌，看到她回來，随意聊起。

“今天去哪玩啦？”

“去高中那走走。”雲和意換了鞋，沒在客廳久留，“媽我先進去了。”

雲和意回房間關好門，沒咋動，她有預感等會肯定得有人找她。

果然，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了，敲都沒敲。

她奶奶那蒼老面孔出現在她眼前，毫不顧及，走了進來，脊背弓着，手握拳背在身後。

“明天好好收拾自己。”老人的聲音沒有該有的慈祥，上眼皮耷拉着，視線透過狹窄的眼縫，落在雲和意身上，上下打量着，“别給我搞砸了，聽到沒。”

毫無溫度的叮囑，亦或者說是警告，她也不等雲和意回應，最後瞥她一眼，直接出去了。

雲和意看着房門緩慢合上，最後“砰”的一聲，随之即來的，還有她沉沉的一句：“沒。”

煩悶的。

還有賭氣，隻是也沒人知道，更不會讓别人知道，雲和意在房間，看看這看看那，自己消化了這個情緒。

明天中午跟對方吃飯，奶奶找的相親對象已經訂好了地址，雲和意一看，還怪高級的，甚至在美團上都沒有團購買。

沒有任何已知的信息，連對方姓什麼都不知道，雲和意一時不知道是她去還是替奶奶去相這個親。

但是未雨綢缪，她這個晚上率先去搜尋了各種拒絕相親對象的話術，希望不會引起對方的不愉快。

這個煩悶勁一直持續到晚上。

雲和意洗完澡躺床上，機械般地定了鬧鐘，準備睡覺，可是怎麼都睡不着。

腦子是亂的，一會是明天的事，自己在腦中演練如何委婉得體地拒絕。一會又是今天的事，噴濺的可樂，釣上的小金魚，還有啫啫煲的鱿魚絲，以及像它的雲。

還有那朵雲，那隻蝴蝶。

微弱的床頭燈光中，雲和意爬起來，摸起了放在床頭櫃上的小蝴蝶項鍊。

她趴在枕頭上，半張臉陷進去，隻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拇指摩挲這冰涼的蝴蝶翅膀，翻過來，摸到了背面刻着的那朵雲。

精細的刻紋有着獨特的觸感，不知為何，摸得她的掌心有些癢。

反扣的手機放在前面，突然發出“滋滋”兩聲震動，雲和意手一頓，像是觸碰到了某種開關。

雲和意拿起來。

是池峖。

頂着【栗酥餅】的備注，問的卻是跟栗酥餅毫不相關的事情。

【栗酥餅：有計劃什麼時候回去嗎？】

【雲：明天不回去，明天還有事】

【雲：哭泣.jpg】

【雲：你要回去了嗎】

【栗酥餅：暫時不回】

得知這個消息，雲和意心裡在想，他這個暫時是到什麼時候，可是都說是暫時了，那應該也不确定吧。

不确定也沒關系，至少在确定之前，還能一起吃飯呀。

嗯……如果他有空的話。

她是真的喜歡跟他一塊吃飯，無論是在他家，還是一起在外面。

雲和意琢磨了會，沒問，隻是說：回去之前再去吃點當地的好吃的吧。

【栗酥餅：嗯，聽你的，還有什麼地方推薦】

要說起推薦的地方，雲和意可有很多備選。

想想就來勁了，完全忘了自己原本是打算睡覺的。

她撐着坐了起來，柔和的燈光打在她的側臉。下垂的睫毛投下陰影，半阖的眼睛也藏不住眼底的愉悅。

雲和意甚至追憶到了遙遠的小學時光。

比如某家店當時很好吃，爸爸媽媽帶她去過幾次，到後來她自己去的時候找不到，再後來發現倒閉了，她還為此傷心了很久，沒跟任何人說，有一次媽媽問她為什麼不開心，她隻說因為爸爸做飯不好吃。

當然後來不會說這種傷别人心的話了，那時候是有些毫無顧忌，但也有好處，趙姨聽說這件事後笑了好久，然後把她叫去家裡吃飯，填補了她小小心靈的遺憾。

但其實大一點後才發現，那家店不是倒閉了，隻是搬走了，還換了更大的店面，隻是再也沒有之前好吃了。

【栗酥餅：那是夠讓人傷心的】

【雲：你說我跟說我爸做飯難吃嗎】

【栗酥餅：我說你發現那家店倒閉後】

【栗酥餅：後來發現它味道變了是不是更傷心了】

【雲：是有點傷心，不過都接受了，做飯味道會變太正常了】

【栗酥餅：嗯？那你覺得】

【栗酥餅：我有變嗎？】

【栗酥餅：一開始，和現在】

嗯？

雲和意腦子裡一團漿糊，不知道是開始困了還是着實疑惑。

他在問什麼變不變，什麼變，什麼不變，開始什麼，現在什麼？什麼什麼？

當她還在糾結的時候，池峖又補充了一句。

【栗酥餅：我做飯的口味】

雲和意心裡恍然。

她回：沒呀。

按照她的了解，做飯的人是需要誇獎的。

就拿他爸來說，如果在飯桌上誇上他幾句，他立馬就說下次給他們做新樣式。

但誇獎的内容是因人而異的，對于她爸這種進步型選手，得說做得越來越好吃了；但是如果是趙姨，那就是這麼多年手藝還是如此娴熟。

所以面對池峖，雲和意說：現在跟之前一樣好吃。

也不知道他滿不滿意，倒是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了，雲和意想他是滿意的。

這一時間把明天的事抛在了腦後，雲和意心裡壓着的石頭也輕了許多——主要是聊着給聊忘了，直到後面說困，放下手機一沾枕頭就睡了。

第二天被鬧鐘叫醒的時候，她還是有些懵，怎麼也不相信自己會在沒事的早上定這種鬧鐘。

不過還沒等她關鬧鐘，就有人敲門，叫她快點，雲和意想起今天的事，從迷糊中緩過來，起床了。

簡單吃了早餐，奶奶就來挑剔她穿的衣服，認為不重視，重新給她找了一套莊重一點的。

雲和意平時實在是不穿這種風格，有些不自在，但無法，還被老人家盯着收拾自己，要求她把頭發全梳上去紮起來，說是讓人看着幹淨利落——那種上小學她媽都不會給她搞并且嫌棄的大光明頂發型。

俞婉淑本來沒參與，但看到這忍不了了，過去幫雲和意把頭發梳下來，“什麼利落不利落，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咱們這還不夠尊重嗎。”

奶奶在旁邊輕哼了一聲，不說話就已經表态了。

俞婉淑給雲和意整理好，低聲囑咐：“去完早點回來，你奶奶這裡我來說，總不能不喜歡也硬湊，别勉強自己。”

“嗯，知道了。”雲和意應着，就知道她們一直都沒統一過意見。

幹完這些，俞婉淑給她煮了碗面，又叫她吃了點。

“想你也跟陌生人吃飯吃不下，等會得餓了，吃點再過去……不該吃的别吃，回家再吃點。”

她說到後面，意有所指地看了對面的老人一眼，但奇怪的是，今天她奶奶很安靜，也沒跟俞婉淑頂過什麼嘴。

“好。”雲和意吃得慢，更何況有兩個人看着她吃，兩人都面色不太好。

雲和意想緩和一下氣氛，随意提起：“雲珈牧他還在睡？”

俞婉淑心思也完全不在兒子身上，更随便了：“反正今天沒見過。”

家裡的氣氛就這樣，一直持續到雲國安送雲和意過去，奶奶也跟上了，看着雲和意走進去，他們才離開。

餐廳很大，但雲和意沒有第一時間就過去預訂的位置，而是跟服務員詢問過後，在洗手間呆了會。

她來早了，不知道為什麼，奶奶一直催她出門，說來晚了不好。

可是，她看了看時間，剛到十一點，離約的時間還有半小時，餐廳裡人都還隻有幾個，是不是太早了，連洗手間都沒人。

不過這家餐廳是真挺大的，兩層，裝修也很有格調，天花闆挂着敞亮的水晶燈，每一桌也有額外裝飾的蠟燭燈。

連洗手間的裝修都不一般，放着舒緩的音樂，點着昂貴的香薰，盡頭小窗半合的百葉窗，隐蔽又透着行行相隔的太陽光。

雲和意百無聊賴地踱着步，食指輕輕扒開百葉窗往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