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深見他沒有想扶住自己手臂的意思,内心升起一絲失落,手臂正要垂落,忽然被一隻手輕輕搭上,原本黯淡的眼睛瞬間亮起,那一縷失落全然被喜悅所代替。
進入觀景台,玻璃艙門自動嚴絲合縫地合上。
緊接着,他們被緩緩擡升,随着高度攀升,那攥着自己手臂的手略收緊了些。
周延深下意識伸出手,最後那隻手停在半空中,又放了下來。
他想起對方似乎并不喜歡太主動的肢體接觸。
玻璃觀景艙停在了離海平面七十餘米的高空。
放眼望去,整片海域一覽無遺。
沒有鹹濕的海風、沒有海浪沖刷細軟的沙灘,更沒有浮在海中的巨大礁石。
有的,隻是蔚藍與白雲交織的穹頂,和風平浪靜的海面。
落日如同熔化在海平線上,暮色煙霞倒映在碧色的海水熠熠生輝。
周延深目光雖放在遠處,但餘光卻一直幾不可查地确認徐白的狀态,見他神色似有動容,有懼怕、期待、悲恸和那麼幾分的莊重肅穆。
他輕輕閉上眼,将所有情緒掩埋在心底,再睜眼時,半垂眼皮道:“其實,我小時候很喜歡大海。它遼闊、深遠……平靜。”頓了幾秒,又道,“我父親經常帶我來海邊玩,他喜歡沖浪,喜歡帆船,喜歡賽艇,他喜歡所有的海上運動。”
謝時舟仍然記得直升機出事前不久,他們一家人才度過一個愉快的假期。
那時父親從大海中走來,泳鏡卡在前額,他笑着摸了摸謝時舟的頭,說:“粥粥,等你長大爸爸帶你去沖浪好不好?”
母親在一旁打趣:“你呀,自己愛玩還帶着粥粥,哪有一個當爸爸的樣。”
父親單手輕輕松松地将不過六歲的謝時舟抱在懷裡,用下颌冒出的淺淺胡茬鬧着謝時舟:“我怎麼沒有當爸爸的樣了?是吧粥粥?”
……
“這種情況你們根本應付不了!”
“聽我的,先去國外躲一段時間,等風聲過了我再接你們回來。”
“我們都多少年交情了,這你們都不放心嗎?”
謝父謝母對視一眼,隻能無奈地答應下來。
海岸邊,謝時舟抱着他和父母共同種下的盆栽,目光期期艾艾。
謝母蹲下身揉了揉謝時舟的小腦瓜:“你跟着江叔叔要聽話,别太調皮了知道嗎?”
“嗯……粥粥不會調皮。”謝時舟抓着謝母的衣服,輕輕地點點頭問:“爸爸媽媽,那你們什麼時候回來接我?”
謝父說:“等我們粥粥過七歲生日的時候,爸爸媽媽就回來了。粥粥要乖要聽話,江叔叔家有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哥哥,他也會陪着我們粥粥一起玩的。”
……
周延深等了好半會都沒聽見徐白的下文,臉稍偏轉了一個幅度,目光一怔。
徐白眼尾微紅,卻又低頭抿着唇,似乎竭力的将所有情緒拼命地往下壓,壓到極緻,壓到所有人都看不清他的内心,壓到連他自己都要忘了那陣無力的心痛感,卻還在受它折磨。
周延深甚至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這麼瘋狂地把情緒封鎖,把自己封鎖,好似任何真實的情感都不能外洩一點。
周延深擡起手臂,将這瘦弱卻又倔強的身軀輕輕攬進懷中,動作輕柔得仿佛是在對待稀世珍寶,怕重了給他磕壞了,怕輕了又顯得自己不夠在乎。
他明明知道對方不喜歡觸碰,可他再也管不了許多,他的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他不想看到這樣的徐白,不想看到他眼底透着的傷懷,不想他似乎沉溺在過去,更不想他虛無缥缈的,離自己很遠。
所以周延深選擇緊緊地攥住他。
“抱歉。”周延深說,“我知道你不喜歡被觸碰。”
盡管有那麼萬分之一被讨厭的可能性,他依舊希望在這個時候能給予對方一個可以躲避風雨、卸下所有僞裝的港灣。
下颌被迫抵在周延深肩膀的謝時舟一怔,原本想要推拒的手在這一瞬間也垂落下來。
手背堪堪擦過,指尖微微蜷縮。
謝時舟仿佛聽見了靈魂深處一抹輕聲的歎息,含着無奈和妥協。
他閉了閉眼,說:“是我應該對你說抱歉。”
抱歉……騙了你。
更抱歉你對我的這番心意。
這一刻,殘陽落幕,天地都被無盡的夜所籠罩,翡翠号上的燈火通明如同墜入深海的星辰,将這片海域照亮得波光粼粼。
同樣也照亮了在全景玻璃艙中相擁的他們。
***
将謝時舟送回房間後,周延深也轉身回房。
但他在推開門,筆直長腿邁進房間的第一步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地毯似乎有輕微的變動。
周延深立即掀開客廳沙發下的地毯,地毯下有一處專門用來放置保險櫃的暗門,每間客房都有一個保險櫃,但具體在哪裡如果乘客不主動詢問侍應生是不會告知的。
此刻,周延深打開地質木闆暗門,裡邊的保險櫃不翼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