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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滿城流離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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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歸記得,還得看黑朋友讓不讓——”單烽道,整個人在暴風驟雨般的掌風中模糊成一道淡淡的殘影,“能添點兒亂就不錯了,你還指望我敲出個餘音繞梁來?”

“藏在鼓下,等影子回來。”

“鼓下?”

謝泓衣五指一拂,一股輕柔高妙的微力纏上單烽指根。

後者在飛奔間一步踏空,從兩面金鼓間墜下,雙臂發力,懸吊在半空。

“姓謝的,虧得老子反應快,你就不能打聲招呼?”單烽切齒道,“你瘋了吧,還等影子回來,等着這堆鬼繡球喊他做娘親麼?”

謝泓衣陰了他這一手,又潛在暗處,仿佛等待着什麼。

單烽和他這一夜同行下來,深知他捉摸不定的做派,如在暗室獨自下一盤盲棋,但聞疾而冷的落子聲,全不管旁人死活。而自己懸在那纖細兩指上,仿佛隻有聽憑擺布的份兒——怎麼可能!

姓謝的不肯交底,他難道不會自己看麼?

他借着臂力藏身鼓下,求偶的魔曲轟隆隆地碾過他天靈蓋,繼而傳遍全殿,可這一回,樓中卻再無嬉笑纏綿聲。

黑暗中,滲出了點點微光。

“我少了,我少了……”

竊竊私語聲不斷浮現,起初還如蠅子般嗡嗡地浮動,在衆人翕張的嘴唇中越飛越急,最終化作一片異口同聲的凄厲嘶鳴。

“我少了!”

“啊啊啊啊啊啊!”

已有人搶得先手,輕輕向旁人小腿處一拍。

這一掌來得悄然無聲,以單烽的目力,也隻能捕捉到光點明滅的一瞬間。

外踝尖上五寸處,是光明穴。

他對人體要害爛熟于心,光明穴位于陰陽二氣通照處,能夠穩固神魂,堪稱形影間的一道鎖鑰,不知怎麼外露在體表,被人一拍而滅。

被拍的修士應聲倒地,黑暗中隻聽一串怪響,仿佛有人正踩着滑膩的血肉狂蹈亂舞。

“哈哈哈哈!我的影子,我有影子了!”

單烽的臉色霎時間就變了。

不光是這座樓。彼此搏殺,不死不休,這滿城的賓客還能看到日出之時麼?

謝泓衣道:“等。”

極盡輕柔的一個字,卻有磐石之威。

單烽心領神會:“原來你籌謀的是這個,有幾分成算?”

“謀事在我,成事在你,”謝泓衣淡淡道,一指抵在唇前,“閉嘴,聽。”

魔曲借由雲韶樓蕩向四周,一時間飛鳥忘歸,影遊城上空的月色亦透出輕紗纏綿之意。

影子在半空中劇烈變幻着,隻是謝泓衣一箭之威,這才遲遲不敢逼近。

仰首看去,他周身有數不清的手足掙紮着浮現。

算是個好消息。賓客們被掠走的影子還沒被煉化,掙紮着不肯馴服,卻将影子一舉推到了發狂的地步。煉影邪術,實在是刃開雙面,傷人自傷。

僅此一眼,單烽心中便是一凜。

想要救下賓客們的影子,勢必要逼出影子的全力一擊。

激怒影子并不難。

可他曾見識過血肉泡影之威,以犼體之強悍,正面對上,都隻能是粉身碎骨的下場,更何況是謝泓衣如今的肉體凡胎?如此兵行險招之下,究竟能有幾分勝算?

“你該不會是在賭命吧?”單烽道,忍不住為這家夥從骨子裡透出的瘋意咋舌。

形影之間的天然感應,讓他在黑暗中仍能看清對方輪廓。這一幅單薄側影,仿佛純是由玉石俱焚後的冷燼凝成的。

謝泓衣下了噤聲令後,便連餘光也不肯分給他半點兒,隻是望向最近的燈籠。

燈籠已熄,在月下微微搖晃。

賓客們雖狀若癫狂,卻也知道死守住自己的光明穴,盤膝而坐,隻等着暴起奪影的一瞬間。

如此一來,金鼓震鳴的間隙裡,擊掌聲越來越稀,衆人的喘息聲卻越發粗重。

“影子……我的影子……”有聲音呻吟道。

“我少了……我少了,我少了!”

“還給我!”

砰!

“啊!”

手肘撞到桌案的一聲巨響,緊接着一聲極力壓低的驚呼,顯然出自百裡舒靈之口。

少女相對纖細的體格,無疑意味着可趁之機。一道狠厲風聲過後,她被掀翻在地,裙裾翻卷,小腿上的光點暴露無疑。

偷襲的修士一掌拍去,百裡舒靈腿上的微光應聲而滅——卻在下一個瞬間,暴起鑽透了修士的手掌。

修士慘嚎一聲,整個人都被泛着藤蔓纏住,動彈不得。那根本就不是光明穴滲出的微光,而是血瑩藤最為兇暴嗜血的根莖!

顯然,百裡舒靈一面将毒藤纏在小腿上,一面示弱誘敵,果然一擊得中。

謝泓衣長眉微擡,向百裡舒靈凝目。

“進你這鬼樓,就跟脫了層皮似的。”單烽亦挑眉道,“燈一亮一滅的功夫,小姑娘都學會埋伏人了。不過,謝泓衣,你這麼看她,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謝泓衣道:“想讓他回來,燈下喚名回首。”

這一句話輕飄飄地,繞過了單烽,傳入了百裡舒靈耳中。

百裡舒靈死死咬着下唇,強捱着小腿上實打實的劇痛,向修士下裳處摸索。血瑩藤見血後便瘋長,她亦不敢久留,可此刻耳中傳來的這一句話,竟令她一怔,猛地打了個寒顫。

回來?已淪為血肉皮影的百裡漱,當真還能回來麼?

不遠處,越來越多的瘋癫修士在案上來回縱跳。

月光時而透過昆侖奴百臂間隙灑落,瘋修士飛旋起舞,足下翻湧着一條條雪白蛇蛻般的人皮,恰有一人騰越過她面前,冰冷柔軟的觸感在她手背上一掠而過,激起了無數細小的雞皮疙瘩。

來自血脈深處的指引,讓她喉頭一陣痙攣,擡手去抓那張人皮,依舊撲了個空。

“大哥!”

燈下喚名……讓他回來!

可燈籠都滅了。難道謝城主的意思,是讓她點亮燈籠?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那些影蜮蟲不死不滅,隻是暫時失卻了光華。

百裡舒靈當機立斷,纖細雙掌當空一挽,青光漫卷而開,展作一道長逾數丈的蒼青色卷軸,其上墨字密密麻麻翻湧,大半泛着金光,皆是當世罕見的靈藥。

藥師天元鑒。

這每一個藥修随身的法寶,不論何時展開,都令她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劫緣難定的畏怖感。她進入影遊城,正是為了尋找一味藥,來湊齊丹方。

【影蜮蟲,終日瑩瑩,無生無滅,萦飛于鹹池鬼道,與遊魂野鬼為伴。

畏熱喜寒。天寒則明,日過則暗,心火熾盛,則不可見。

取之以琉璃針搗碎,可入藥,性寒,藥性不詳。】

心火熾盛?

“還給我……還給我!”

“我少了,啊啊啊啊啊,我少了!”

“我的影子,誰奪走了我的影子?還給我!”

樓中的嘶吼與慘叫,終于讓百裡舒靈讀懂了這句話。

百臂鬼求偶時七情熾盛,衆人奪影時瘋癫貪婪。甚至還有她自己,在抓住百裡漱的一瞬間,那排山倒海般湧現的憾恨,無窮無盡的求不得,令整座雲韶樓化作了心火交織的巨鼎。

心火熾盛,則不可見。

這些燈籠,是因人心中的欲望而熄滅的!

她雖無操縱人心的本事,但也好歹是個藥修,絕不會坐等着燈籠亮起來。

百裡舒靈盯着瘋修士,并指在藥師天元鑒上一劃。有了影蜮蟲這一味藥,她的藥方終于齊了。

太素靜心方。

澄天澄水澄空性,素月素衣素妄心,出自長留境素衣天觀的古方,玄奧無匹,潦草炮制下,她心中一靜,樓飛光的瞳孔也漸漸清明了。

與此同時,她耳中再次響起了那道聲音,帶着淡淡的倦意:“太素靜心方。你做得很好,可惜錯了一味藥。”

難道說自己尋藥途中的一舉一動,都在對方垂目靜觀之下,就連此刻煉藥,也在意料之中?

那一聲燈下喚名的提點……

百裡舒靈心中一動。

她怎麼會認不出來?這分明就是謝城主的聲音。

這種級别的方子,所耗之巨足可令她心驚,六十四味主材與數不清的輔材源源不斷地投入其中,轉眼天元鑒中儲存的藥名已灰暗了大半,她體内的草木靈氣亦傾瀉一空,卻僅凝結出了指甲蓋兒大小的一丁點瑩白藥散。

實在難以想象,要想重現此方全盛時期的藥效,得耗費多少天材地寶。可這也不過是素衣天觀弟子案頭的常藥罷了。

昔年的長留境,物化天寶所鐘之地,清氣瑩然,邈邈兮無盡蒼山,翠幕雲屏次第開,如天女衣帶般環繞長留宮……卻在一夜之間長埋冰下。

來不及為此感懷唏噓,她已緊緊抓住了這一根救命稻草。

“木頭,灑藥!”

風聲呼嘯間,太素靜心散被灑遍全樓,樓中的呼号聲不知何時小了,衆人忘了拍影,悠然仰首望月,就連昆侖奴也停了手,鼓聲凝滞不發,樓中唯獨剩下金鼓搖蕩的悠悠聲響。

人心靜,燈籠明。

瘋修士的臉膛被映得赤紅,腳下的人皮亦泛起鮮活血色。

百裡舒靈心中振奮,叫道:“公山澤,回頭!”

瘋修士循聲回頭——

燈下喚名回首,形影立換!

公山澤魁梧軟倒在地,百裡漱則從他腳邊猛地坐起,面上血色異常鮮活,這起死回生的一幕簡直如幻夢一般。

百裡舒靈失聲道:“漱哥,你回來了?”

百裡漱的目光從左手指尖滑往右手,仿佛還不認得自己的身體,百裡舒靈本能地去抓他的手,卻見兄長肩膀一聳,短促地笑了一聲。

那一笑中陰冷異常的意味,令百裡舒靈心中猛然打了個突,樓飛光當即将她擋在了身後。

“百裡!”樓飛光道。

百裡漱連眼皮也不曾挑一下,俯身而下,用臉頰摩挲着那張并不瞑目的人皮。

“我有了……我的影子,我的……”

“怎麼會這樣?”樓飛光愕然道,“剛剛灑過藥粉後,連我心裡都清明了大半,也不急着找影子了,百裡怎麼還沒變回原樣?”

百裡舒靈臉色煞白,半晌才道:“我明白了,水滿則溢……”

樓飛光道:“什麼意思?”

“你看他的眼睛。”

百裡漱抱着人皮,眼珠急速顫動,神情介于陌生與熟悉之間,更顯猙獰。

“影子……我的……回去,回去!”

這一具軀殼裡,顯然不隻有百裡溯的意識,兩條命魂擠在一處,對方激烈的反抗,已耗盡了百裡溯全部的心神。

“強奪生人充作影子,天理難容,難怪那些修士得了影子,卻依舊發了狂,”百裡舒靈的牙齒深深切入了唇間,在看清死局之時,她眼中才真正泛起了絕望之色,“木頭,到底怎麼辦?不論是拆開來,還是合起來,他都不是從前的他了。”

樓飛光抓了抓發頂,道:“照這麼說,兩個人都缺了影子,這才不得不争來搶去,還給他們不就成了?”

“還?”

百裡舒靈一怔,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隻見影子當空,周身亂影如沸,都是數不清的生人輪廓。

“強占來一條生魂,都要發瘋了,吞下這麼多影子又當如何?”樓飛光道,“小靈,你認得出百裡麼?”

百裡舒靈雙目猛然睜大了,目不錯珠地向半空中搜尋,樓飛光卻拍了拍她的肩,寬慰道:“先療傷,能做的你都做好了,求己不如求他。”

這個“他”字意有所指,百裡舒靈卻會意,倦鳥般的目光飛越過數盞晃蕩的燈籠,終于尋見了那道身影。

經曆今夜漫長的蟄伏後,謝泓衣終于站在了明處。

藍衣靜垂,半幅側影,雪澗出于春山。

她隐隐有些畏懼這道身影,此刻見他伸出手來,不由打了個寒顫。

凡是見過箭定孽潮的賓客,誰不知道這隻手挽定着何等淩厲的力量?那些偏激疾烈的風箭,皆如謝泓衣其人一般,總帶着雪瀑鳴澗般不惜粉身碎骨的決意。往日觸目心驚的一幕,此刻卻又令她心中一定。

這一次,謝泓衣并不挽弓,一手輕輕按在面前的銅盤上。

昆侖奴早已習慣了燈明燈暗時的兩重世界,此時娴熟無比地往地上一跪,雙手高舉着銅盤,上頭壘滿了瓜果。

大紅繡球不知什麼時候縛在了它胸前,這一幅新郎倌的做派,令他在谄媚之餘,顯出一點兒心不在焉的神色,眼神頻頻向魍京娘子溜去。

這影鬼也算是當世首屈一指的情種了,在太素靜心散下,還能起得了淫心,全不知面前是何等的煞神。

直到謝泓衣屈指向銅盤中一叩。

目光相對,昆侖奴猛地打了個哆嗦,拿銅盤擋住了大半張臉。

“哎呀呀,不妙也,好生失禮!城主莫見怪,仆不敢造次,不看了,這便不看了,隻不過麼——”他話鋒一轉,透出一股假惺惺的為難來,“瞧瞧仆這記性,菩薩将娘子許給了仆,這城主嘛,是不是……也該換仆來當?”

他滿面堆笑,毫不掩飾試探之意,謝泓衣并不動怒,半晌,唇邊浮出一道極淡的笑影來。

雪月交輝,近在咫尺。

昆侖奴卻如見了活鬼似的,抱着銅盤猛地往後一跳,全不顧瓜果滾了滿地。

“你又要做什麼?就是拿風箭射我,仆亦威武不能屈也!”

“威武不能屈?”謝泓衣淡淡道,“磨勒,你可是忠仆義士啊,又當如何自處?”

他手腕一翻,素白兩指間竟挾了一張皮影。

紅绡為衣,袅娜娉婷,不是紅绡又是誰?早在路過皮影戲台時,他就已經将紅绡藏在了懷中。

昆侖奴眼中油滑之色盡褪。他雖受應天喜聞菩薩所召,可那出皮影戲始終是他本源所在,因果所結,如何逃得過戲中一行一止?

忠仆義士,月下盜紅绡!

謝泓衣兩指挾定皮影,在他面前輕輕一晃,昆侖奴一躍而起,背後的肌肉突突聳動起來,仿佛有無數蜷縮的手掌随時會破體而出。

謝泓衣似笑非笑道:“應天隻給你這點兒本事麼?既是愛将,應當分了你一點兒神力吧?”

話音剛落,昆侖奴目中便血色閃動,肌肉皆如無數贲起的肉瘤般,将身形活活撐得漲大了一周,被燈光束縛的皮囊受不得如此巨力,竟條條綻裂開來,底下群蟒般的手臂立時噴薄而出,向謝泓衣傾瀉而下!

“你……敢戲耍于我……”昆侖奴嘶吼道,“紅绡!”

謝泓衣本就面無血色,此刻籠罩在在如潮的燈影掌風中,更是煞白。

他腕上的紅線忽地一動。

“你别玩脫了!”單烽被他晾在一邊,本存着坐山觀虎鬥的心思,此時卻面色一凜,喝道,“謝泓衣,回頭!”

謝泓衣并不回頭,反手扯住紅線,将他抛向房梁之上,短暫隔斷了對方的目光。

“謝泓衣!”

凡骨自然不堪重負。但他早已習慣了痛楚,足以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把握那一線雪亮的時機。

他握住肘間發燙的銀钏,往下推低,直到虛虛墜在手腕上。

尊者諱暫退的一瞬間,他已将那張紅绡皮影,拍向了自己的靈台,紅光彌散,化作一襲赤紅绡衣。

紅绡皮影尚未修成精魅,卻已初開靈智,如何能放過占據肉身的機會?

他的身形面目受其影響,飛快地柔和起來,化作女相,更如虹霓淩空,一時間奪盡衣上赤色。昆侖奴的掌風未至,便被活活勒停了,百臂轟然反折,那張猙獰黝黑的臉孔,竟一瞬間浮現出觀音垂淚般的神性來。

“紅绡娘子,月下三更,樓頭鏡前之諾——”

“你受應天的殺性浸染,本性已污,我留你至今,不過因為你是因忠而生,因情降世,”謝泓衣道,唇角微微一彎,“磨勒,你要帶我走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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