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咧嘴一笑:“我身無長物,不知這條胳膊夠不夠。”
單烽心道,看來,亮眼倒是其次,要的就是個狠字。
簪花人打了個哆嗦。他身邊的這些人,見他這慫樣,更是譏笑不止:“采珠人可是刀口舔血的營生,不夠膽大心狠的,轉眼就成了凍肉。至于你,簪花人,回你那些姐姐妹妹的懷裡,給謝泓衣繡花去吧。”
簪花人辯解道:“我這鏡子也……”
不等他說完,這些人就鬧哄哄地去了。
越往湖心深處,越是翠綠深郁。一種名為沁玉荷的靈植,最是喜寒,能有數人高,橫斜蔽日,蓮葉與湖冰十裡同碧,鐵船一滑進去,便消失無蹤。
簪花人喃喃道:“眼前一亮……驚煞旁人……讓你們都瞧不起我!”
單烽看他神神叨叨的樣子,總覺這小子要鬧出什麼動靜來。
很快,簪花人拾起箱子,跑了個沒影。
單烽搖頭,心道影遊城這地方,說亂也亂。一旦有人暗生異心,雪練就聞着臭味來了。
隻是有煉影術在,自相殘殺沒那麼容易。雪練又會從哪裡動手腳?
可惜,等了這麼久,謝泓衣大概是約不出來了。
單烽把傘護在懷裡,肩上落滿了雪,又立了一會兒,轉頭要走,忽而瞳孔一縮,大步飛奔起來。
楊柳岸,孤舟一芥,從翠色深處漂來。
舟中人佩了幕離,帽裙雪霧似的盈在身周,人雖不動,藍衣袖卻垂在湖冰上,徐徐生波,涼風催開水蓮來。
單烽目不轉睛地看着。
不是做夢吧,真約出來了!
謝泓衣今日穿得格外簡素,藍衣外隻披了件素緞罩袍,人顯得清瘦許多,肅殺之氣頓減。
可即便如此,也逃不過他的眼睛。
小舟底下沒有水,也不借風勢,卻能在冰上飛快漂行,眼看就要一掠而過了,單烽已躍到了船頭上。
小船吱嘎頓住。
“都來了,怎麼見了我就跑?”
單烽道,頭一低,霎時間,身上的積雪全沖謝泓衣撲了過去。
“……”
積雪被影子抽了個粉碎,寒煙彌漫。
謝泓衣一手扶着幕離,朝他看了一眼。
素紗背後的眼睛明亮得發寒,就是怎麼看,都不含善意。
從昨日傳夢後,夢中的景象就頻頻在單烽眼前晃動,這會兒就連對上謝泓衣的眼睛,都有種近鄉情怯之感,心跳也加速了。
單烽亡羊補牢,把傘一撐,抛在半空,懸住了。
“下雪天,還是得打傘。”
謝泓衣道:“你很閑?”
單烽道:“陪謝城主散心,也是我職業所在。”
謝霓等了一會兒,道:“沒有了?”
單烽一頓,道:“那兒還有片荷花……我給你摘蓮蓬?能當酒杯用。”
謝泓衣道:“碧靈呢?”
“啊?”
“你不是找到了碧靈的行蹤麼?”
二人四目相對,彼此靜默了片刻。謝泓衣冷笑了一聲,把他扇下了船頭。
單烽道:“你悶得久了,埋頭修行煉影術,殺性隻會越來越重,出來走走,有益身心。”
話音未落,一條畫舫從不遠處滑過,幾個小白臉伸出頭來,戴着花裡胡哨的帽子,樣子婉媚,卻盯着謝泓衣看個不停,帽子都被吹落了。
那眼睛一個比一個瞪得圓,彼此擠眉弄眼,張口結舌。
很快,船頭上傳來了此起彼伏的口哨聲。
單烽額角青筋一跳,扯低了傘,用力一旋。
“什麼破天氣,你們出行不挑日子?”
那幾個小白臉兒被飛雪濺了一臉,嘴巴都給扇腫了,大叫着往後仰去,連着畫舫都打了個偏。
立刻有人呵斥道:“你們幾個,做兔兒爺的,不好好伺候老子,看什麼呢?再敢同野男人拉扯……”
一個儀表堂堂的富商,剛揪起小白臉兒,往窗邊邊一回頭,也愣住了,三白眼一翻,滿脖子的金墜玉石一通亂顫。
片刻之後,他砰地推開了窗子,倒出一整箱的鲛珠來:“美人兒,我鳏居!在東郊有十來座宅子,手底下有百來個采珠人!”
單烽:“……”
謝泓衣頭也不擡,一手垂在冰面上。
堅冰蕩開漣漪,任由他掬水。
水珠沿着指尖淌落,就是聽不見聲音,也有絲絲縷縷的寒氣,觸得人心頭微蕩。
富商道:“我府中還有個大池子,能共浴!”
話音未落,整條畫舫已挨了一腳重踹,貼着湖冰飛了過去。
單烽站在冰上,腳下迸出數道雷霆版的巨大裂紋,咔嚓聲中,飛快向遠處蔓延開去。
“我去給你摘荷花。”單烽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