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還真就再沒見上。
李辜辰也不知道李驚蟄的家是真的會被燒。
就在今晚,李驚蟄擡頭看了看時鐘——大概一小時之後。
他會因為突然想吃棒棒糖去了中心街的便利店,出門遇上兩撥人械鬥,打死了人,卻莫名其妙賴到他的頭上。
沒有人會相信他。
他們喊他癟三、雜種、下城寨的叛徒——
“是何阿四!肯定是他!他就是個天生的壞胚!”
“何阿四投靠了李家!他們逼劉伯低價出賣地皮,想讓我們下城寨人無家可歸啊!”
“叛徒!走狗!喪天良的畜生!”
所有人像被看不見的絲線扯着起舞,李驚蟄成了那隻恰巧撞進網中的祭品。
他們會義憤填膺、群情激奮,燒了他的住所,逼得他不得不離開下城寨、含着滿腹冤屈和憤怒、灰溜溜逃往海州。
雨中猙獰燃燒的舊屋,這是下城寨送給李驚蟄的道别。
艱難求生的日子裡,他會逐漸真的變成他們口中的樣子,他被隐形地扣上殺人犯的帽子,從一個普通遊手好閑的混混,升級成為真正的——
“我去燒水,你喝茶還是咖啡?”
李辜辰拍他的肩,将他猛然從漫長血腥的記憶裡喚醒。
沒有辱罵、驅逐,沒有火光,沒有那根染血的棒棒糖。
他在這間屋中,連風聲都被關在窗戶之外。
烏雲掩住弦月——
一個小時後,就該下雨了。
這個世界的李驚蟄,即将逃脫最初始的一環,成為宿命外的狂徒。
他能做到嗎?
不去聽,不去管就好。人不是他殺的,原本一切、從頭到尾就跟自己無關。
“不會喝茶、不喜歡咖啡,我喝自來水就行。”李驚蟄聽見自己的聲音回答。
“不衛生。”李辜辰無奈,起身去廚房。
“既然覺得這裡好,那今晚就待在這兒,哪裡也不要去,可以嗎?”
李辜辰這樣說,因為他知道這附近很快就會有紛争發生。
經他手放出、蓋有李家家主私章的投資協議就像一塊巨大的、香氣撲鼻的奶酪,在黯淡的貧民區迅速吸引心懷不軌之人的垂涎。
過于優渥的許諾讓他們看見商機,更何況此處還是人盡皆知的窮鬼聚集地,隻要趕在其他人之前将周邊地塊低價收入手中,再轉手賣給李家,僅此一筆就足夠賺取跨越階級的财富。
而李辜辰早已在誘餌後布下捕鼠夾。
通過各種渠道、反複暗示居民,有錢人将要用他們特殊的手段來害你們了,不論他們說什麼、做什麼,其目的都是為了将你們敲骨吸髓、利用殆盡。
再通知那些無鬧不歡的好事者,今晚淩晨,中心街行動。
被反複挑動仇恨的下城寨,怎麼就不能給那些傲慢又無知的家夥一點顔色看看呢?
“不分你我,人倒房不倒”,八年前的如今,這句話是帶着血色的。
可那到底是誰的血?現在的李辜辰不知道,也并不關心。
今夜之局,無關結果,他隻需要沖突本身。
小報記者和警察,并不是特意為錦繡鳳凰請的,他們真正的舞台是中心街。他們會将這場街頭沖突放大一萬倍,趕在港州明天蘇醒之前,以無人能夠阻止的速度昭告天下。
随之而來的必将是投資案的失敗,李景行的失敗。
暗處的絲線在李辜辰手中締結成網,絞殺沿途一切獵物。
水尖叫着燒開了,氤氲蒸汽爬上李辜辰的鏡片。
雨滴打上窗玻璃的瞬間,李辜辰留在客廳的手機響了起來。
水杯因共振發出嗡嗡的低音,李驚蟄七手八腳地想拿手機去廚房,卻誤觸了通話鍵。
“陳老師?陳老師你在宿舍嗎?不好了!——”
對面的聲音很慌亂,背景音更加雜亂,“中心街這邊來了一批人,聲稱是為李家投資學校的計劃來收地的,可居民們對立情緒嚴重,沖突正在升級,放任不管會出人命的!”
“如果真的跟學校有關系,咱們需不需要通知校長問清楚情況?陳老師?你在聽嗎?”
對立、沖突、李家、收地……陌生的因果和熟悉的記憶在李驚蟄腦中混雜起來。
[什麼沖突?中心街?這麼危險啊幸好你沒去……]
擺爛的系統是現在全屋最安逸的,正在亂點自己後台的按鈕玩兒,在自己權限範圍内實驗一些無聊又雞肋的小功能。
比如現在它意外發現自己可以探測方圓1公裡以内的攻略對象。
[主人你快看,這個是你,這個是一号男嘉賓——]它根本不管李驚蟄現在想不想看,在他腦中生成簡單的示意圖,[這個是……三号?他怎麼也在?]
李景行、範昭……範家、鴻碁地産——最後一塊拼圖突然被補全。
範家就是那批來到中心街的外來者!鴻碁地産将因今夜的人命糾紛陷入醜聞、直至破産,範氏夫婦被逼跳樓,範昭——
範昭!
李驚蟄猛地從沙發上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