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休睜開眼,看見了豎起來的地面。
過了幾秒,他才意識到自己倒在地上,右臉緊貼泥土。
耳邊響起模糊的唢呐聲,聲音時斷時續,聽不出是喜樂還是哀樂。
周圍又黑又冷,不遠處,一圈大紅燈籠輕輕搖擺。
方休終于清醒過來。那堆燈籠分明在十幾米外,他的房間可沒有這樣大。
上一秒他還躺在被窩裡,下一秒就摔到了這個破地方。
他的睡衣不翼而飛,莫名換成了赤紅T恤。這件T恤他認識,家裡人送的,他非常喜歡。
見了鬼了。
難不成自己夢中猝死,火化時套了最喜歡的T恤,無縫直達地府?方休趕忙摸遍全身,呼吸還在,心跳有力,大概算活着。
活着就好,他松了口氣。
……然後這口氣吹上了面前的人臉。
方休:“?”
一張臉不知何時出現在面前,離他不到半米。
人臉慘白如紙,嘴巴咧着僵硬的笑,眼睛不似常人一左一右,而是呈“二”字上下排列。
單看五官,這張臉屬于六七歲的孩童,可它飄得和方休一樣高——它面具般懸在黑暗中,散發出紙張燃燒的焦味。
方休:“……!”
謝天謝地,可算出現了問路對象。
打小開始,他就對妖魔鬼怪沒有特殊想法。無論遇到惡人還是惡鬼,最差就是丢掉一條命。再者,要比較活人和邪祟的兇殘程度,結果還真不好說。
遇到陌生鬼和遇到陌生人差不多嘛。
方休露出親切的笑容:“您好。”
人臉回以更熱烈的微笑,既不回答,也不動彈,這讓方休有點失望。不過這裡既然有人,附近可能還有其他人。
他平和地移開視線,朝紅燈籠前進。
人臉僵了片刻,飛快飄回方休眼皮底下,幾乎與方休臉貼臉。
太近了,有點不禮貌。
方休皺皺眉,繞過人臉,就像它在強塞傳單。
人臉笑容緩緩消失,它再次執着地飄到方休跟前。兩雙眼睛沉默對視,很難說誰的表情更無語。
幾次堵截後,方休配合地停了下來。
倒不是他脾氣多好,主要是那圈紅燈籠看起來很近,方休走出五六米,卻好像在原地打轉。
方休心平氣和:“您好,有事嗎?”
人臉逐漸扭曲:“……你就想問這個?”
它的聲音尖細難聽,裡面摻了許多不爽。
“原來您會說話!”方休很驚喜,“勞駕問下,怎麼離開這裡?”
這問題仿佛觸發關鍵詞,人臉頓時來了精神。它繞着方休飄了一圈,陰慘慘地笑:“離開這裡?想得早咯。”
“來這兒的都是活祭,為的是消災解厄。你要扛過八次祭祀,才配走出一條生路……”
人臉講得拿腔拿調。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方休漸漸捋清了現況:
地府把他綁票了。
地府将他關在這個叫作“解厄塔”的地方。
地府要他這個大活人充當祭品,努力在祭祀中存活,完成生存KPI。
聽起來像抓人打白工。方休望向滔滔不絕的人臉,情緒逐漸低落:“那除了‘離開這裡’,還有沒有其他獎勵?”
人臉:“啊?”
獎勵?正常人會在這種時候考慮獎勵?
虧它拼命渲染恐怖氣氛,誰想此人根本少根筋,它該走的流程也走了,但就是莫名憋屈。
比如現在,它本應該趁對方絕望,抛出“最終獎勵”這個誘餌。
然而——
“如果隻需要活祭,你們大可以把我弄暈扔祭壇。”
方休實事求是道,“您這麼認真地解說規則。我要是能活下來,好像對你們有好處。”
方休話說得客氣,臉上卻明白寫着“地府堂堂千年老店,别太摳門”。
人臉:“……”
“你若能活過八次祭祀,地府幫你實現一個願望。”主導權死活搶不回來,人臉表情有點垮。
“什麼願望都行?”
人臉不情不願地補充:“不,願望必須在你的因果之中。”
它說得含混晦澀,好在方休聽過類似說法。
因果之中,是說願望必須和方休本人有所關聯,且不能脫離現實。
比如說,方休無法讓毫無交集的公衆人物裸奔,也不能許願外星人來家裡做客。但他可以要求仇人上吊自殺,或者自己彩票中獎。
獎勵還算合理。
事已至此,他人生地不熟,又沒法以一人之力反抗地府。來都來了,先這樣吧。
“我知道了,那咱們走?”方休很配合。
這次方休主動靠近,人臉反而一臉便秘地飄遠,好像在糾結台詞。
“對了,有沒有其他支援?”
方休繼續湊近,“活人祭祀聽起來就很吓人,你們該不會讓我赤手空拳上……”
“莫着急,先到地方再說。”人臉沒精打采道,飄得更遠了。
……
有人臉指引,方休終于走近了那圈紅燈籠。
他剛踏入燈籠圈,周遭唰一下全亮起來。光線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格外陰冷蒼白。
方休發現,自己正站在一處院落,那圈燈籠穩穩挂在四邊屋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