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到了春狩的第三日,場上人聲沸騰,熱鬧得不行。各家郎君整裝待發,準備着今日奪個好彩頭。
周錦身邊跟着兩三個貴女,截住慕青的路:“五妹妹,郎君們自去狩獵,咱們閑着無趣,不如找個樂子如何?”
周錦這般拐彎抹角,慕青知道她定有别的意圖,卻也不揭穿,順着她的話問:“三姐姐最有主意,不知要尋什麼樂子?”
“賽馬。”
周錦動作極利落,早早做好了準備,就等着慕青同意。
可這兩日幾番試探,都被她繞了過去,周錦情急之下,幹脆先召相熟的貴女商定此事,再慢慢迫慕青參與。
春日易困乏,慕青眨了眨眼,似乎尚未睡醒道:“好啊!”
周錦心下一喜,面上卻不表露出來,隻轉身對着身邊貴女道:“快把五妹妹的名字記上,用過午膳,咱們就開始。”
慕青這時出言道:“三姐姐,既是賽馬,不知彩頭是什麼?”
“這……”周錦頓住了,她謀劃了幾番,思前想後,哪裡有空閑想個小小的彩頭。
慕青露出果然如此的笑意:“三姐姐既然做東,要我說,可不能吝啬。”
“我記得三姐姐有顆碗大的夜明珠,夜裡極亮,能顯得屋子纖毫畢露,不如拿來做彩頭如何?”
慕青記得周錦很是喜愛這顆夜明珠,既然如此,她偏要逼她拿出來。
周錦想發火,又想想小不忍則亂大謀,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好,既然五妹妹喜歡,就拿它做彩頭。”
慕青心滿意足離開。
用過午膳,慕青換了身黑紅相間的牡丹紋窄袖騎射裝,頭上束着華貴的金冠。
少了些威嚴,卻多了幾分英氣。
參賽的貴女有十幾人,多是武将家出身,但也不乏鐘鳴鼎食的世家教養出的姑娘。
從獵場出發,到南面山頭,先拔旗者獲勝。
一聲令下,十幾匹良駒奔騰而出,争先恐後往前趕去。
一開始十幾人跟得很近,但漸漸就拉開了距離。武将家出身的幾個姑娘慢慢領先了衆人,很快瞧不見身影。
從獵場到南山頭有一處極狹的小徑,一面是高聳的山壁,一面是野草野樹叢生的斜坡,乘馬不易行。
樹林幽深寂靜,鳥雀也無聲。
慕青纖白的手指緊緊勒住缰繩,停在小徑前,似在遊移不定。
頭頂繁密的枝葉無風而動,慕青驅着身下的馬,小心翼翼踏上小徑。
走至小徑中間,似乎因為春日常常有雨,此處生了青苔,一片綠意,瞧着滑溜溜的。
乘馬之人知曉危險,馬兒卻不知。慕青想勒馬,以緻馬兒一個打滑,竟斜斜向山坡一側滑落下去。
慕青反應極快,登時抽出腰間的匕首,用力插去地上,暫時緩住了自己的下墜的趨勢。
巨大的沖擊讓慕青一陣眩暈,她好不容易從眩暈中緩過來,睜開眼睛,除了刺目的陽光直直照在她臉上,眼前還有一雙黑色的靴子。
“妹妹,你還是這麼蠢。”
一隻手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擡,匕首松動,再支撐不住她的重量,劃過一道由深入淺的直線,随着慕青滾落斜坡。
“你以為那隻是一道坡,卻不知坡下是萬丈峽谷。”
紅唇輕啟,來人道:“再見了,五妹妹。”
*
好好的春狩,歲甯長公主墜馬滑落山崖,不知所蹤。
皇帝氣得掀了桌子,精美的瓷器碎裂一地,無人敢收拾。
“去找!所有人都去找,找不到就不要回來了!”
周錦在案前跪着請罪,跪了兩個時辰了,繃直了背一動不動,看得來來往往的大臣也于心不忍。
“要說三公主也是背運,做東組了馬賽,也是一片好意。”
“是啊!誰能料到呢!”
歲甯長公主雖有和親之功,可回京後嚣張跋扈,兩廂比較下,自是溫婉大度的三公主更得人心。
守在帳篷外的侍衛淩雲瞧着嘀嘀咕咕的兩位大人,大步走過來,面無表情道:“兩位大人慎言。”
兩位官員被呵斥,多少有些惱怒,想要發作,但看了看他腰間的牌子和手中的長矛,忍下這口氣,低頭諾諾走了。
蘇莺兒到時,周錦已有些跪不住了,背影單薄,整個人看着搖搖欲墜。
她快走幾步,上前彎腰親自扶周錦起來。
周錦不願,依舊長跪不起:“皇嫂,皆是我的錯。”
說着,她眼淚撲簌簌就要下來,“都怪我不知山路險峻,被她們一唆使,就攢了這局馬賽。”
蘇莺兒寬慰道:“這與你有甚麼相幹,快起來吧。”
她令貼身的兩個宮女扶周錦起身,又親自送她回到院子。
等人走遠了,蘇莺兒才埋怨的看着來回踱步的周慕寒:“你也是,明明知道她做給人看,還讓她跪這般久。”
周慕寒不耐煩道:“我最見不得她惺惺作态的樣子,想跪就跪着吧。”
他又不耐煩的轉了兩圈,看着不急不躁的蘇莺兒,煩悶的問道:“也不知道慕青如何了,就那一個侍衛,能護她周全嗎?”
周慕寒語氣煩躁,蘇莺兒并不想理他,但他又一直問,于是蘇莺兒冷冷回道:“往日在西蒼,青青身邊不就他一個護衛!”
周慕寒:……我隻是想尋求一下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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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青自山坡處滾落,即便用胳膊護住了頭,也擋不住橫發叢生的枝丫,衣裙被挂破了幾個口子,發絲也散亂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