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被燒毀嚴重,已是無法住人了,隻能去馬車中将就一夜。
遠處樹影搖曳,枝桠在秋風中碰撞,無端讓人心中戚然。
及至三更時分,哪怕王威挑出的都是拔尖的士兵,也都困倦了,雖還在守夜值崗,卻也是忍不住的眼皮打架。
密林嘩嘩作響,黑色輕履踩在樹葉上,不發出一絲聲響。
李義蹲在樹後,目光炯炯盯着那輛普通無奇的馬車。鎮國公大人有吩咐,不惜一切代價截殺母子二人。
他身後都是從京中調來的死士,個個身手絕佳,以一敵百。
在初秋的夜裡,如暗行的獸類,蟄伏在這裡等待一個機會。
此時已是四更時分,天色将亮不亮,折騰了一夜的士兵,眼見全都昏昏欲睡,李義一揮手,身後黑衣人四散開來。
數支利箭破空而出,朝着趙嫂子所待的馬車刺去。幾乎眨眼之間,馬車就被紮成了刺猬。更有幾支利箭,挾裹着寒芒刺破窗戶,射入車廂内。
困頓的士兵刹時被驚醒,慌亂中抽出武器迎擊,然而終究是晚了一步。倉促之間,有些士兵甚至武器都沒能拔出,就被利刃刺穿了身體。
轉息之間,便有兩名死士跳上了馬車。手中利刃寒光閃耀,朝着馬車劈下。
馬車年久,木頭也不結實了,兩刀下去,馬車竟然從中間裂開。
死士見到馬車中的人,極速舉起手中的刀,就要劈下去。
然而眨眼的功夫,人竟從他眼前消失了。
随即他感覺脖頸一涼,不知何時,一把刀已然貼了過來。
晏秋劃開他背上的衣服,左肩一點紅色的朱砂,而全身上下,并沒有帶任何令牌和标志。
他朝站在幾步外的慕青搖搖頭。
李義蓦然看到站在遠處的女人,心裡突然咯噔了一下。
那馬車裡的,并非要殺的那對母子,而是……公主?
他努力回憶看過的畫卷,最終驚恐的确定了這一事實。
那對母子跑了?不,現在不是考慮那對母子的時候了。
公主被刺殺,現在已是有目衆睹的事實了。
哪怕這些死士行事幹淨,不留痕迹,但天子震怒之下,難保不查出蛛絲馬迹。
李義咽下心頭的驚慌,狠狠眨了幾下眼睛,呼出一口氣。
将士雖勇武,到底比不上世家重金訓養出的死士,不過半個時辰,士兵們已經顯了頹态。
李義眼中一道兇光轉瞬即逝,他恨恨咬着牙,從懷中摸出口哨吹了三聲。
死士聽到口哨,旋即間撤得幹幹淨淨。
死士呼啦啦一下子全走完了,将士們還沒從與這些黑衣人的纏鬥中反應過來,驚魂不定的看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
慕青命人清點人數,士兵重傷三人,輕傷十人,可謂損失折半。
她暗衛都護送趙嫂子母子去了,如今再帶着這些士兵,隻會讓他們白白送了性命。
戲做到這裡,也就差不多了。慕青心中很快拿了主意,命令驿丞即刻将受傷的士兵送到縣城治療。
二十名士兵個個力竭,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處理着傷口,就聽到了公主安排。
一時間無人發出聲音,不知心中是慶幸還是羞愧。
遠處的天色已泛起了魚白肚,慕青背過身去,掩面打了哈欠。
身為公主而言,這種行為實在不那麼合乎禮節。
但,誰還能注意到呢?
慕青實在困極了,熬了一夜,雙眸沁出了淚花,現下喉頭向上翻滾着酸澀。轉過身去,掩唇打了個呵欠。
“屬下願誓死追随公主!”
士兵們在經過短暫的沉寂後,沒受傷的幾人突然跪倒在地,言語堅定道。
跪在最前面的是個少年,是這個隊伍中最年輕的人,此刻他眼睛清澈明亮。
慕青回過頭,紅珊瑚珠串晃了幾下,險些勾住散亂的發絲。
她唇角微勾,饒有興緻的開口道:“跟着我,會死的。”
士兵隐在眸底深處的猶豫,慕青并非看不見,不過她并不怪罪。
年輕的士兵眸中透出堅毅,語氣堅決道:“屬下不怕死!”
慕青道:“有報國之心很好,卻也不能白白送了性命。”
她并未再多說什麼,隻吩咐驿丞好好照料這些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