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降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越往下走,謝琅便越體會到一股沒來由的恐慌。
這種恐慌比起在梅耶飛行器上的感受更甚,就像溺在水中,口鼻全數被水流包裹,讓她沒有半點可供呼吸的餘地。
并且,一種奇異的聲音伴随着耳鳴在耳畔響起,有時窸窸窣窣的像什麼東西正在不停地、瘋狂地摩擦,有時又有些像肥皂泡炸開的聲響。
與此同時,一股詭異的、香到沖鼻的甜香味驟然重擊她的面部,叫她一時感覺胃裡不停翻騰,幾乎下一秒就要吐出來。
“呃……”
謝琅聽見西奈津喉間溢出的一絲悶哼,她顯然也不太好受,原本平穩的呼吸變得極度混亂。
在此之後又是“叮”的一聲響,下降的感覺完全消失。
她們顯然已經到達這棟建築物的地下層底部,謝琅忍過不适,等待西奈津操控輪椅往前走,等了半晌卻發現她沒有半點要離開懸梯、不,升降平台的想法。
……怎麼回事?
“孩子。”那道蒼老的男聲适時響起,謝琅這回真切聽到了他聲音中夾雜着的、絲絲縷縷的振翅聲,“怎麼不過來?”
裸露在外的手部皮膚能感受到此地的溫度極為适宜,貌似濕度也很合适,再聯系上似有似無的振翅聲響,謝琅總感覺自己像是進入了一個大型蟲巢。
“……父親。”她聽見西奈津微微顫抖的聲音,“您的臉……怎麼看起來這麼年輕?”
年輕?
謝琅微微一怔,而後,她聽到柯卡塔微微笑了,那笑音的音色,從蒼老無比逐漸變成一個她曾經聽過的年輕男聲。
“這是梅拉克的功勞。”柯卡塔很随意地解釋了兩句,“結合蟲族基因研究出的基因改造技術。”
“不說這個。”他含笑道,“津子,你做得很好,比凱布裡那蠢貨做得更好。”
謝琅将他說的話聽在耳裡,感覺他語氣近乎蠱惑:
“乖孩子,帶她過來,到我身邊來。”
……不會錯的,他果然就是和凱布裡對話的那個年輕男人!
人之生老病死并不可逆,可柯卡塔怎麼會重返青春?
謝琅一時有些糊塗了:這到底是接受了蟲族基因的植入,還是他與蟲母奎特真有瓜葛?
西奈津替她将話問出了口:“真正與蟲族勾結的人,不是15-III菲克達和15-V阿利奧斯……是您和梅拉克先生,是嗎?”
她聲音顫抖得更厲害了,飽含着恐懼與失望,問道:
“聯邦死在蟲族手裡有多少人!隻為權力……要做到這個地步嗎?”
謝琅:“……”
她心裡默默想,會的。
手握權柄如迎風執炬,固然能照亮眼前一切,卻也會引火燒身。可古往今來追逐權力的人依然如繁星一般多,即便知曉後果,也不願回頭。
她聽到柯卡塔的聲音染上薄怒:“津子,你在說什麼胡話?”
他的語氣聽上去極其失望:“你連我也不相信了?”
“那請您告訴我,第七軍團内部為什麼會有蟲族寄生人體的事發生?”西奈津追問道,“不止第七軍團……還有巡防軍,是嗎?”
窸窣的振翅聲消失了。
謝琅隻聽到自己一瞬加快的心跳。
怦怦、怦怦。
死一般的寂靜裡,她聽見一個陰柔的男子聲音響起:“這是成就大事必要的犧牲,津小姐。”
“完美的生命體,應當同時具有人類特征和蟲族特征,人類的基因能讓生命體保有創造性和創意,推動發展;蟲族的基因能加快生命體傷勢的愈合,同時也進一步拉長生命。”14-II梅拉克侃侃而談,說到興起時,尾音忍不住拔高,“這是讓人類走上新時代的必須經曆!”
西奈津平靜地問:“是嗎,所以我名字前的序号,意思是第三十四号實驗體,且腦内寄生将級母蟲?”
“可笑,父親的大業既然還要拿我的命來換,梅拉克先生就不怕自己也是其中一環嗎?”她似乎動了什麼,謝琅感覺自己坐着的輪椅朝柯卡塔與梅拉克聲音的反方向掠去,轉而是西奈津的聲音越來越弱、越來越飄,“我的能力并不隻有‘預感’這項。”
“反正我離死也不遠。”她輕飄飄地說,“那我用這能力詛咒你好了。”
“——該死!”是梅拉克的怒吼聲,“阻止她!”
謝琅聽到很沉的一聲悶響,像是什麼炸開了。束縛住手臂和雙腿的東西散開,她察覺到那種熟悉的窺視感再一次看過來。
黑暗中那雙血紅的眼睛睜開,随之而來的是一道勁風。謝琅猛地睜眼,從輪椅上一躍而起,朝旁邊一滾,堪堪躲過柯卡塔盛怒下擊出的風刃。
可惡,不是說做容器嗎,怎麼上來就要殺她?
她匆匆一瞥,發覺梅拉克正在滿地血塊裡翻找母蟲軀體,當機立斷決定使用能力。
——哪怕一秒、一秒也好!
隻是她注定要失望了,年輕樣貌下的柯卡塔斜了她一眼,轉而自身後探出尖銳觸肢,直撲她面門。
“真壞事。”他用冰冷的紅色眼睛望過來,其中滿是嗜血的惡意,“你果然還是用不上……”
“靈魂更換,融合度也随之下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