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仔細品着女侍所舉的例子,感覺素月所說的“限制”,正是為了避免出現讓隐瞞之人感覺不妙的後果。
與“掩藏己身罪過”這條,倒是十分相近。
或許她無法想起生辰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麼的原因,正是素月舉的之後的兩例。
謝琅微微眯了眼。
那雙眼睛的擁有者這麼做是因為什麼?
難道……
她心中已有考量,卻并不急着說,隻讓素月将朝夜喚進來,又吩咐她去請上野櫻上野栎生兄妹到書房一叙。
素月領命離去,謝琅則自起身,帶着朝夜朝書房過去,其餘随侍的女侍則跟在後面。
“會磨墨嗎。”謝琅行在最前,穿過回廊,語聲清淡地問跟在身後一步的女孩。
在這幻境當中她的聽力很好,從秋風吹拂木葉的沙沙聲中,明顯聽到朝夜呼吸一緊,原本平緩的心跳逐漸變得急促。
這麼緊張?
謝琅不由失笑,安撫說:“從實說便是了,我又不會罰你。”
朝夜似乎有些難以啟齒,說話時吞吞吐吐:“……我不太熟練。”
她很耐心地引導着女孩給出她想知道的答案:“是知道方法,但不很熟悉,是嗎?”
朝夜猶豫着道:“是。”說完又立即補充,“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學。”
“……您不要趕我走。”她說這話時很是小心翼翼,甚至有些委屈。
“那倒不會。”謝琅輕笑着說,“你就安心罷,到了書房自去取書看看,墨自有人為我磨。”
——可以确認了,幻境之外的朝夜與她關系似乎還不錯,甚至對她的話還較為聽從。
但這種聽從不像出于上級與下屬的關系,更像是後輩對自己青睐的前輩的态度。
要拿捏好度,不能太過分了。
她很輕易感知到身後人失落的情緒,便銜笑道:“若真想為我做什麼,便替我讀一讀書罷。”
書房與謝琅的卧房離得不遠,她說完話後,便已踏進了書房之内。
此刻天光明亮,書房内又燃了燈燭,顯得更為亮堂。
跟在兩人身後的女侍并不被允許進入書房,便隻守在外間,謝琅看着朝夜站在堆滿了書的書架前躊躇的模樣,不由微笑:
“取一本《詩經》來,為我讀一讀吧。”
她之藏書,書脊上俱都寫有書名。《詩經》她無事常讀,便被素月收在方便她取放的位置,大約是在書房左側那面書架從下往上數的第四排上。
謝琅在書案前坐下了,回過頭去看正在找書的朝夜。
年輕女孩子先看的是右側那面稍矮的書架,看了一會,似乎是發現要找的書并不在上面,便又朝左側的書架去。
她又細細尋找了一會,最終從從下往上數的第四排上取下一冊書,将之随意翻開,又頓住:“……”
“随意讀一篇便好。”
謝琅溫和地說。
朝夜略略猶豫,便如謝琅所說那般,讀起她翻開的這一頁上所印制的古體詩:
“有狐綏綏,在彼淇梁。心之憂矣,之子無裳……”
這是衛風中的《有狐》,謝琅不免又想起那個紅發碧眼的高挑青年。
隻是與之前正常的人形相比,他頭頂還有兩隻簌簌抖動的狐耳,身後更是有一條蓬松毛茸的火紅尾巴。
……唔。
難怪她會喜歡。
不過這倒不算重點,她真正想知道的事情其實是朝夜認不認得字。
現在看來明顯是認得的。
那她在方許之所批奏章上看到的鬼畫符……
謝琅正想到這裡,便聽到輕扣門扉的聲音。
守在外間的女侍道:“國公,李統領過來了。”
安通事辦得這麼快?謝琅略略感到驚訝,當即令他進來。
朝夜亦停下了,抱着書退到一旁去。
“你不必出去。”謝琅随口吩咐她,便見李安通三步并作兩步走到案前,将懷中的折子擱到案上。
他說:“這是牧尚書令人從政事堂秘密送來的。”
謝琅執起一卷,随意翻了翻。
……上面批示之語,确是聖人的筆風。
隻是,并未成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