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萊明的表情清醒了一會,随即陷入深深的迷茫。周沨鸢走到他身邊,再度攙扶起他,小聲說:“您在外舉辦宴會,賓客們都在等着您,您是想留下來繼續舉辦宴會,還是出去走走?”
“宴會?”
“嗯,外面在舉辦宴會,都是你的親朋好友。”
弗萊明沉默了好一會,周沨鸢提出建議:“或許您更想在外走走?”
“在外走走?好……也好。”
周沨鸢攙扶着弗萊明走出房間,宴會廳的聲響再度沸騰起來,像一萬隻鴨子向主人問好。弗萊明的胳膊哆嗦起來,周沨鸢說:“弗萊明先生想去外面走走,清靜一下,請各位自由享受。”
混亂的聲響湧動着遺憾的情緒,人群讓出一條道,對弗萊明做出諸多挽留。周沨鸢閉着眼,精準地推開那些冰冷的胳膊,禮貌地回絕:“不好意思,先生身體不太舒适,請多給一點空間。”
弗萊明沒有出聲反對,因此周沨鸢撥開衆多古怪的胳膊輕而易舉,他帶着弗萊明先生走出古堡,順手帶上門,将非人的恐怖咆哮阻隔在内,松開攙扶弗萊明的手:“好了弗萊明先生,您要不面對湖景坐一會?”
“嗯……好,好。”
老人坐下來,面對平靜的湖景茫然。湖光映照的星空正快速變得黯淡,變成毫無變化的純黑。
“你不是趙明。”弗萊明忽然說,開始機械性地重複,“你不是,你不是,你不是……”
周沨鸢冷冷看着他,不發一言。平心而論,他現在很想讓弗萊明去死,反正研究所不會追責他,拯救這些深度污染者本就危險至極。
“休息。”弗萊明忽然開始苦笑,“他們想讓我休息,但是我不能休息。”
“嗯。”周沨鸢漫不經心地敷衍,城堡内依然在怒吼,所幸弗萊明現在還是較為放松和信任的心理狀态,并未讓非人之物突破城門的阻絕。
“年輕人,你說是為了救我,你為什麼要救我呢?明明那麼多人想要我……”他劇烈咳嗽起來。
湖中的黑暗開始往岸邊侵蝕,身後的城堡開始坍塌,城堡裡的遊魂發覺已無入侵替代可能,果斷離開了這具軀殼,于是城堡崩塌的速度愈發加快。黑暗中的光亮隻剩下弗萊明和身邊的周沨鸢。
“我在履行職責。”周沨鸢說,等待光明的最後消失。
“職責……”弗萊明發出長長的一聲歎息,“我知道了。”
黑暗開始吞沒一切,周沨鸢看着融化進黑暗的弗萊明,突然說了一句:“腦花好吃嗎?”
弗萊明表情扭曲起來,隻是一瞬,世界徹底黑暗下去。
周沨鸢睜開眼,頭有點痛。
超感帶來的認知混亂依然沒能消散。他瞪大眼睛,有些認不出來自己身處的環境到底是什麼東西,一切都很陌生,很奇怪,包括走過來的人,也是奇形怪狀的,身上彌漫出來味道更是奇怪,有人類的味道,更有一股異族的氣味,帶着強烈的海腥味。
對方走過來給周沨鸢戴上了一些插件,在微電流的刺激下,周沨鸢眼前的景物變得穩定一些了,也勉強認知出來眼前都是什麼東西:醫療艙、醫療設備,滑行的機器人,牆壁。
“認知狀态正在變得穩定。”對方看着儀器上的讀表數據,丢還給周沨鸢,“你自己看着吧,時間緊任務重,還有很多病人在排隊等候。”說完那人就走了。
周沨鸢耷拉着腦袋,緩和心理認知狀态。他聽到小皮鞋跟敲在地磚哒哒哒的急促的響,眼皮微擡,看到了醫生護士的白大褂角,不是機器人而是真人醫護,機器人的腿不論男女都一模一樣。
醫護們把剛剛睜開眼喘口氣的弗萊明從醫療艙中接出來,動作小心且幹脆利落,放上緊急病床後有序地安裝上各種醫療監測設備,細微的滴答聲伴随監測設備的亮起規律地響起來。
隔着白大褂,弗萊明與周沨鸢對視了。現實中的弗萊明眼神渾濁,比夢境中的人更為衰老,兩人的視線在極短的時間交錯,随即被醫護人員遮擋嚴實,被推着病床快速遠去。
周沨鸢知道,這是自己與弗萊明這種大人物僅有且最後的交彙,還有很多人等着他,需要他去一個個把意志從僞人的侵蝕中拽出來。
有什麼意義?
周沨鸢覺得有點疲憊。
他突然想任性一下,行使一下自己的權力:“我想見我伴侶,他在古堡總部。”
跟随他身邊的醫生有些驚訝:“您确定要這樣?”
“确定,趁我還有理智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