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國,槐江山東南腳。
扶疏和沉冥根據聶太清給出的指引,落在了一處名為封淵[1]的湖泊旁。
“這便是封淵?”
扶疏探頭望去,見湖水呈奇異的赤金色,浮光隐躍,不見遊魚。再一俯瞰,其下似有深淵,赤水在淵盡頭凝為濃墨,黑不見底。
四周環岸平坦,方圓皆是草地,别說是高餘百丈的桑樹,就是過膝的灌木都沒瞧見。
“這裡不像是有桑樹的樣子。”扶疏有些失落,覺得這趟八成是要跑空。
沉冥凝視着湖水,忽道:“會在下面麼?”
扶疏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你是說,樹在水裡?”
沉冥點頭。
“不太可能吧。”
“為何?”
“‘三桑扶皓月’,說明是月挂枝頭。若是在水裡,那還怎麼……”扶疏說着,突然明白過來,話音一轉,“不對。說是皓月,不一定是月亮本身。月影也行。”
“嗯。”沉冥含笑,“小疏聰明。”
扶疏有些得意:“我豈非一直很聰明。”
二人走近湖面。須臾,縱身躍下。
這湖水在外看是赤水,身處其中卻并不會被掩住視線,反而分外清透。沉冥在前,扶疏緊跟他的背影,耳畔隻有水流聲,半點活物聲息都沒聽到。
在一片寂靜中不知下潛了多久,眼前豁然開朗。
扶疏一擡手,竟觸到一片幹燥石面。
沉冥先上了岸,回頭俯身,将扶疏也拉了上來。
“這底下居然有這種地方?”扶疏化去身上濕漉漉的水珠,擡眼打量。
此處是片溶洞,巨大而空曠,滴水不沾。洞中并非漆黑一片,反而有湖有山,更離譜的是——
洞頂分明挂着一輪盈盈皓月。
“……竟是這個皓月。”扶疏喃喃。
月光似銀緞,一瀉千裡,洞内一片欣欣向榮。水裡躺着睡蓮,地上爬着桔梗,坡上擁着山茶,峰谷墜着六月雪。花香和草木清香摻雜交織,種類之繁多,姿态之美盛,比崇吾春景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不像是水下溶洞,反倒更像是一處隐秘聖境。
沉冥釋出仙力查探一圈,道:“深處有靈物。”
“去看看,”扶疏舉目望去,“說不定真的是桑樹。”
他們繞過地上的大小湖泊,循着靈物所在的方向,邊走邊探。走得越深,扶疏越能感到在這溶洞深處,有什麼東西正散發着濃郁的靈力,持續滋養着這些花花草草。
行至洞底,面前出現一汪清潭。
這潭與寡名山的冷潭不同。冷潭雖靜,更偏死寂;此潭卻透如銀紗,空幽靈聖。潭中央赫然矗立着三株高大桑木,水中倒影恰好承接着皓月光暈,甯靜而聖潔。
扶疏被這幅場景震撼了一瞬。回過神來,欣喜道:“誤打誤撞,居然找對了。”
但他轉眼又發了愁。
桑樹是找到了,可要怎麼讓它們生出新枝?總不能把昏睡中的沙棠給扛過來,一把鼻涕一把淚,訴說她保家衛國的戰績。先不說三桑之神是否會動容,光是百丈深的封淵,沙棠就不可能活着潛下來。
沉冥道:“我先試試。”
話畢,他飛身向潭中躍去。然而還未觸到桑樹,便被一道堅實的光幕給擋了回來。
“有結界?”扶疏詫異。
“嗯,”沉冥輕輕落地,眉心微蹙,“是上古結界,看來這些桑樹年歲很久了。我可以強行打破,但不知是否會影響到桑樹靈力。”
“不然,我來試試?”扶疏若有所思,“我是山神,親草木。說不定有用。”
“好。”沉冥後退半步,讓開身,“你小心些。”
扶疏身輕如燕,轉眼掠到結界上方。他試探着伸出手,輕觸在結界上,緩緩釋出仙力。
結界微微波動,光幕隐現。
扶疏非但沒有遭到抵觸,反而感覺有一股引引的吸力,試圖把他往裡拉。他一喜,順着這股力道鑽了進去。
“哥哥,”他回眸,“成了!”
沉冥卻沒他那麼高興,目光透着隐憂:“我進不去。你留心周圍,有任何異動,立刻出來。”
“放心吧,”扶疏一點不慌,“我總不至于被三棵桑樹給吃了。”
他輕落在潭面,緩步朝桑木靠近,腳下生出朵朵漣漪。待走近其中一棵,擡手要去觸,桑木忽然一閃,向後挪了半步。
扶疏:“?”
“是我眼花了嗎,”他遲疑着回頭,“哥哥,這樹好像會動。”
“不行就出來,”沉冥鮮少有些焦急,“我們想别的辦法。”
“它雖然會動,卻沒有攻擊我。”扶疏好奇地打量這棵樹,“我再試試。”
他又靠近一步,伸出手——桑木又是一晃,躲開了。
見鬼。
扶疏撸起袖子:“我還就不信了。”
他腳尖一點,飛身掠出,以極快的速度出手。然而桑木比他更快,三棵齊動,竟繞着水潭轉起了圈。
扶疏瞬間被激起了鬥志,在後頭窮追不舍,罵罵咧咧。一人三樹,你逃我逐,将原本甯靜的潭面攪得波濤洶湧,月影碎成銀片。
沉冥:“……”
扶疏追了好一陣,非但毫無收獲,反而沁出一層薄汗。
“不追了不追了,累死我了。”他頹敗地往潭邊一坐,“這些樹也太精了,比雞還難捉。”
沉冥隔着結界站在他身後:“歇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