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雖已經開春了,白日裡溫度尚可,隻是早晚時候風大。今日天黑的也早,故而整個陸府都早早點起了燈。
一陣“哒哒哒”的馬蹄聲響起,從遠處有一個身着黑色勁裝的人影騎在馬上由遠及近,在陸府的牌匾處停下了。
門房此時才看清,這人正是消失了許久的陸裕川。
“二少爺回來了!”
那小厮接過馬鞭,牽過棗紅馬,恭聲和他說道:“二公子把燈拿着吧,小的去把馬栓好。”
“嗯。”陸裕川淡淡的應了一聲。
也沒要那燈籠,随即擡腿進了府。
陸首輔清名在外,府中也沒多少仆人,皇帝賜下的偌大的宅子有些空蕩蕩的。陸裕川路上遇到幾個仆人,也沒給他們請安的機會,人就已經走遠了。
陸裕川自走近府門,臉上就沒出現過表情,直到走到陸老夫人居住的地方,表情才微微緩和下來。
路過的丫鬟正在上最後一道烏雞湯。不成想走到跟前看你陸裕川了,随即便高興起來:“二少爺回來了!剛剛老夫人還在念叨您呢。”
陸裕川冷冰冰的臉上也勾起一抹淺笑。不過馬上看到丫鬟端的湯,臉上的那抹弧度又消失了,他想掉頭回去,等他們吃完飯再過來。
但已經來不及了。
那丫鬟剛剛的聲音挺大的,裡面的人也聽到了。陸老太太聲音傳出來:“川兒回來了嗎?是川兒嗎?”
陸裕川不忍老太太失望,隻得擡腳走了進去。
陸裕川進屋的時候,老太太已經站起來了,想來是準備外出迎他的。
他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扶住了老太太:“是,孫兒回來了。”
陸老太太很高興:“快,快讓廚房在多炒幾個菜,再趕緊添副碗筷。”
吩咐完下人,又拉着他仔細瞧了瞧,見着他好好的,這才作勢要打他:“你個小混球,還知道回來呀!”
陸裕川正準備笑嘻嘻的打诨兩句哄老太太開心,便聽得一聲沉穩的男聲插進來:“你又跑到哪裡去混了?還知道回來?平白累的你祖母擔心!”
陸裕川的臉瞬間就又冷了下來。他身子站直,甚至沒有轉過身面對陸鴻參,就那麼站在原地沒說話。
少年人身量修長,已經和陸鴻參一樣高了,面容如被雕刻師精心雕琢過的,隻是左側額角有一道約莫三寸的疤痕橫貫其上,一直到眉骨附近,看疤痕位置,想來當時情景是十分危險的,再多一分便會傷到左眼。
在暖黃的燈火映襯下,像一塊石頭上雕琢出來的人,線條硬朗而俊美,鼻梁挺直,薄唇緊抿,烏黑的長發束在腦後,幾縷碎發不羁的垂落額前,那道疤痕無損他的俊美,反而多了幾分男子氣概。
整個人美則美矣,卻像過分冷漠了些,不像活人,眼睛眼睛夾雜着幾分冷意,像是周身把屋外的寒氣都彙聚在了一起,讓人不敢靠近,如一把随時準備出鞘的利刃。
“你說什麼呢!”陸老夫人惱了。
剛剛陸鴻參剛剛才答應她的,這會兒居然又開始不好好說話,陸老太太怕又給寶貝孫子氣跑了,提聲道:“你能不說話嗎?!”
陸鴻參抿了抿唇,終究還是沒說什麼。
其實兩人站立在一起的時候,不說話的樣子還挺像的,所以外頭的人雖然質疑陸裕川和父兄的品行完全不同,卻沒人質疑他不是親生的。
就是單純的出了個異類罷了。
李茹拉着陸裕修的手,笑着和陸裕川緩和氣氛:“二郎快一起吃飯吧,有好幾道菜都是你愛吃的,你祖母每日都盼着你回來,總是吩咐廚房做幾道你喜歡的菜備着。”
李茹的手放在陸裕修的身側推了一把。
陸裕修不情不願的上前,幹巴巴的打了個招呼:“二哥好。”他偷偷瞄了一眼這位二哥的冷臉,不敢多說話。
嘤嘤嘤,二哥沉着臉的樣子好可怕,比爹爹還可怕!
陸裕修淡淡的“嗯”了一聲,随即扶着老夫人坐下了。
比起他對陸鴻參的冷臉,這其實已經算是溫和了。他對這位繼母的敵意遠遠沒有對他親爹的敵意深。
陸老夫人剛剛險些動了怒,陸鴻參接下來便沒有怎麼說話,席間隻有老婦人拉着陸裕川說話的聲音。
陸鴻參聽着耳邊老太太的嘀咕聲“怎麼又瘦了”“多吃點”之類的,忍不住也拿眼光往次子那邊瞟,上上下下觀察了一會兒,得出結論:“确實是瘦了點。”
許是少年人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看着瘦了,卻長高了;年前陸鴻參還能俯視他,如今陸裕川卻是已經能和他齊平了。
陸鴻參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兒子長高了,對他卻也更冷漠了。他甚至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父子倆的關系已經變得這麼緊張了,明明陸裕川小時候還十分活潑可愛的,經常纏着他要他陪他玩兒,功課也十分優秀,當時不少老師都誇贊過。
而如今......
陸鴻參歎了口氣,如今的陸裕川整天和一衆纨绔子弟鬼混,也不好好念書,他也是為了他好,為他定下了昭和郡主,昭和郡主美名在外,又深得中宮寵愛,她本人也是俏麗活潑,是個極好的姑娘。
自己兒子這個名聲,他也知道委屈了人家姑娘,但打聽了幾家閨女,一聽是給他的次子求親,便連連擺手;他這才拉下老臉,挾恩和安遠侯提了這件事。
也是抱着試試的心态,不成想對方居然同意了。
不過鑒于周淮本人不太靠譜,他還特意說先不要張揚,讓他回去與昭和郡主商量再做打算。
本意是讓昭和郡主考慮一下他這混賬兒子,雖然希望渺茫,但總要試一試不是?他兒子真不是傳聞中的那麼差勁。
若是昭和郡主看不上他,婚事隻是口頭提了提,并未傳揚開來,以皇宮那幾位對昭和郡主的寵愛,這婚約也可作為玩笑話,損不了人家姑娘家的名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