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尹夫人跨步進來,“你不能說出去!說出去你要怎麼嫁人!”
尹柔并不意外母親的出現:“可是母親,這事情是因我而起的啊。我昨日一整夜都沒有睡,都在想這個事情。”
尹夫人也垂淚:“可是你以後怎麼辦呐。”她轉身對周錦悅跪下,聲淚俱下:“郡主,我也恨那李榮,可我就這麼一個女兒,若這事傳了出去,她的一輩子就毀了呀......”
周錦悅把尹夫人拉起來:“夫人,我明白的。”她怎麼不明白?之前她之所以堅持查出和季承平的流言也是因為這個。
周錦悅又有些隐隐欽佩尹柔,她家裡這樣的境地,她母親是這樣的性子,她上一世是怎麼成為女禦史的?
周錦悅因為陸裕川而對尹柔起了警惕,但這并不妨礙她對她的佩服。
“夫人,此事并不需要公開,我隻需要尹姑娘和院長說清楚真相,此事不會有其他人知道的。”
“至于李榮,以院長的才智,會有别的辦法整治的。”周錦悅想,賀宏遠是個極為聰明的人,為人又公正,既然知道陸裕川沒做錯事情,必然不會把他逐出書院,至于李榮的處置,可以稍後再議,隻是這個過程中要主要不要讓李家察覺是尹柔說的,或者尋個其他的由頭處置李榮。
周錦悅又道:“若是尹姑娘不方便再去書院,可以手書一封。若是姑娘還想念書,我可以讓家兄舉薦另一個書院,那家書院的束脩也很便宜,隻是不在京城,怕是不能再夫人和尹大人跟前盡孝了。”
束脩其實不便宜,但堂兄是青鹿書院院長的弟子,可以私下先和院長說好,或者先替她交了。
永川書院雖是人數最多的,但其他地方也不是沒有書院,她的二堂兄顧錦陽就是在青鹿書院讀的,也很不錯。
換個地方讀書,也可以遠離李榮,就看尹大人和尹夫人願不願意讓女兒出去了。
尹夫人松了口氣,但是提到讓女兒去外地念書,又皺起了眉頭。
尹柔卻沒有猶豫:“請郡主稍等,我去寫信。”她也确實不适合再出現在書院了。
很快,尹柔就拿出一個信封出來了,她鄭重的把它交給了周錦悅:“如果有需要,郡主可以再讓人來找我。”
“如果你有需要,也可以來找我。”尹柔聽得明白,周錦悅說的是念書的事情,于是點頭應是。
目的已經達到,周錦悅便起身告辭。
尹柔上前兩步:“娘,我送郡主出去。”
周錦悅看出來了,尹柔有話想對她說。
盡管周錦悅上一世很敬佩尹柔,但出于某種不可言述的心思,周錦悅此時并不想更深入和她結交。
她走的很慢,靜靜的等待着對方先開口。
“郡主喜歡陸公子?”
周錦悅沒想到對方問得如此直接。
但她還是大大方方的回答:“是,我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周錦悅卑劣的想,如果對方直接說她也喜歡陸裕川的話,她就要把婚約的事情說出來了。
盡管這門婚約是她向陸裕川求來的,算不得兩人兩情相悅的證明。
幸而尹柔沒有說出口。
周錦悅掩飾得很好,但出于女子的直覺,尹柔覺得對方一定察覺到了自己的心思。
她看到對方豔若桃李的面龐上,帶着堅定的神情,向她強調着這件事,像是在宣告主權。
尹柔低下頭,看到了對方的鞋。
翹頭履上綴着一顆拇指大的珍珠,鞋面是素色的,看起來十分不起眼,但仔細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錦緞制作的,鞋面又有精緻的刺繡,她母親的繡工也很好,但還是及不上她鞋上的繡工,但是如此精美的刺繡,也隻是對方鞋面上的點綴。
尹柔幼時也是個開朗的女子,面容雖算不得上等,卻也是個清秀佳人,書念的好,刺繡也不錯,在十裡八鄉也是人人誇贊的存在。
可是自從進了京,她方知道,什麼叫雲泥之别,什麼叫高人一等,她最好的珠钗也不過是人家随手賞給婢女的東西。
她知道别人在背後笑話她鄉巴佬,但她并不在乎,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甚至自以為是的有一種隐秘的優越感:“你們什麼都不知道,隻是靠着家裡的權勢罷了。自以為處處比我強,實際上我隻是讓着你們罷了,你們的才學都不如我。”
她們看到的,隻是自己想讓他們看到的樣子;但在她心裡,并不覺得自己低人一等,也不認為自己不如她們,隻是因為家境原因,不得不暫時妥協罷了。
陸裕川是她唯一一個覺得耀眼的存在,是她永遠也無法企及的人。他從天而降的時候,眼睛裡沒有鄙夷,沒有瞧不起,隻有對施暴者的厭惡。
尹柔知道,那是自己踮起腳尖也夠不着的人,可她願意做他最忠實的信徒,在遠處,看着他,隻要看着就好。
可是今天,她看到了周錦悅。
她看向她的眼睛裡也沒有鄙夷和嫌棄,有的隻是對陸公子的擔憂,和逼她說出真相的不忍,以及對她處境的理解。
她和陸公子才是同類人。
這是個很好的姑娘,和傳言中的高高在上截然不同。
即便知道了她的心思,也沒有因為身份的雲泥之别而高高在上的呵斥她,也沒有口出而言地嘲諷她不配肖想陸公子,反而在竭盡全力的在解決事情,讓她沒有後顧之憂,而且......把她當做一個對手來尊重。
何其榮幸,她竟也會被昭和郡主視為對手。
尹柔有種說不出的複雜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