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
“三八。”
“三九。”
“四十。”
行刑者收起沾滿血的鞭子,将其放在鹽水中沖洗後挂在高處晾幹。
剛剛受刑完的少年踉踉跄跄的站起身子來,臉色蒼白如紙,毫無血色,旁邊等候了許久的侍女見狀就要去扶人,可是卻被他虛弱的躲開,隻是拿走了侍女手上抱着的衣服,披在身上。
他一邊穿衣服一邊朝外走去,身後的侍女呼喚他:“公子,等等,把衣裳脫下來罷,會黏住傷口的,公子,公子!”
黑色的衣裳蓋住了血迹,卻更加凸顯了他臉色的蒼白,明月夜咬着牙朝着住處走去,沒有哭,也沒有說疼。
得意樓的刑法,往往都是傷及皮肉而很難死的,但因為痛苦而死去的人也不在少數——然而明月夜從小就接受過遠比這些更痛苦的磨砺,這樣的懲罰還遠遠不到能把他折磨死的地步。
可,能忍受的痛就能說不存在了嗎?
他緩緩閉上眼,又睜開,權當這是對自己手上沾滿鮮血的懲罰。
走出刑罰堂回到住處的路上,明月夜感覺到了很多目光,有好奇的,有驚訝的,也有惡意與嘲笑的。
他甚至能聽見别人在讨論自己。
“不是說樓主很疼他嗎?怎麼是這麼個疼?”
“管他呢,犯錯了罷。活該。”
“你們等一下。”
“你幹什麼?你瘋了?!”
“沒事、你看着罷……”
突然一顆石頭打在了明月夜的背上,疼痛從被打中的地方向四周擴展,牽一發而動全身,所有的傷口都被那一處的肌肉所牽連,劇烈的疼如潮水将人整個包裹。
少年被疼得彎了腰,但傷口又不能碰。
身後傳來嬉鬧聲,他們都在等自己回過身來做出一點什麼反應好趁機挑事——但少年并沒有管那些人,而是選擇直接回去了。
血液已經滲透衣裳,好在衣裳的顔色很深,看不出來什麼。
已經到了住處的門口。
抛開别的不說,時玄蘭在日常生活中的确對明月夜很好,甚至可以說是非常有别于其他人的那種好——當他與其他人同時進入得意樓之後,這種區别就分外張揚且明顯的表現出來,并且絲毫不顧及其他人的想法。
比如說所有人都在訓練時時玄蘭會溫柔的拉着明月夜在一邊坐着觀看,不讓他和那些孩子待在一起,又比如說他會經常當着别人的面給自己一些其他人從來沒見過的好吃的好玩的,然後轉頭下令讓那些孩子加訓,還比如說他會時不時對着所有人誇獎明月夜,其他人看都不看一眼。
當然,這些也隻是一部分。
小時候明月夜與時玄蘭同吃,但不同住,他晚上還是要回去和那些孩子們待在一起的,那些排擠與孤立也就此生根發芽。
但他從來不計較什麼。
眼下長大了些,他便能一個人住了,其他的孩子還是一起住。
這就是樓主義子的待遇。
侍女為他推開門。
——裡面已經有人了。
時玄蘭坐在凳子上,今天他隻帶了半張面具,露出一截皮膚白皙的下巴,他輕輕啜了一口茶水:“回來了。”
明月夜站在門口。
“怎麼不進來?是不是太疼了,讓侍女們扶你罷。”
“不必了。”
他走了進來,單膝下跪行了個禮:“義父。”
時玄蘭聽到這一聲後笑了,“快來坐。”
“是。”他起身,坐在時玄蘭的旁邊。
“疼麼?”時玄蘭輕輕問他,那樣關切的語氣,仿佛下令要打人的不是他一般。
少年神色淡淡,垂下眼:“不疼。”
“不疼?”時玄蘭反問,似笑非笑:“是真的?如果懲罰不疼的話,那就說明不能長記性,罰得還不夠狠。”
少年沒說話了。
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時玄蘭歎了口氣,他今天穿了一身墨綠色的華服,舉手投足之間盡顯雍容華貴。
“你總是這樣要強,在我面前何必如此呢?平時撒個嬌也無妨。”他頓了頓,“若當時你告訴我那個小東西往哪跑了,我就不會罰你了。”
“……”明月夜還是沒有說話。
時玄蘭沉默了一會兒,又問出那個早在之前雪粉華告狀時就已經問過的問題:“……你為什麼不殺他?”
少年給他的回答還是如之前一樣:“他不在名單之上。”
“但他卻看到了你的臉。”時玄蘭說:“去之前我說的話你都忘了?”
少年又不說話了。
“你不想殺他,是不是?你心軟了。”
少年終于擡眼看他:“我不想再殺無辜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