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大魔頭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樣,眼皮子一擡長腿一邁,又開始宣傳他的歪道理:“我可以想開,你自然也可以想開,你想想什麼是好姻緣?我無父無母家财萬貫上無老下無小,我就是好姻緣啊……你錯過我,以後還得等多久才能等到這樣的好事?”
“别人還說升官發财死相公是好姻緣,你怎麼不去死?”
秋月白感覺自己一輩子的惡毒話全說給陸绯衣聽了。
偏偏陸绯衣這人臉皮太厚,人家不在乎這個。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我得先躺會才能死,要不然多不甘心啊……”他彎着眼笑眯眯說:“你好歹給我個機會也讓我讨好一下你……”
秋月白扶額:“我不好男風。”
意思是你快滾罷。
陸绯衣“哦”了一聲:“你看上去也不好女色。”
秋月白:“……”
“關你什麼事?”他冷冷說:“管好你自己。”
陸绯衣歎了口氣,手臂枕在腦袋後面,很随意的跟着秋月白:“我也想象不出來你會喜歡什麼樣子的,你不如直接告訴我……”
忽而一根樹枝往後彈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在了他的腦門上。
陸大魔頭低聲痛呼。
前面傳來秋月白涼薄的聲音:“我喜歡被打了不會叫的。”
陸绯衣:“……”
他頓時明白了是前面的人故意扯着一根枝丫要對付自己,故意在這裡等着呢。
此時二人已經走了較長的一段距離,即将走出林子裡。
二人都不太熟悉這邊的路,也隻能是看着點走。
秋月白的幂籬和陸绯衣的鬥笠都在逃跑的時候被不小心弄掉了,從這裡還可以遙遙望見還在燃燒的那座塔。
陸绯衣突然有點好奇:“你怎麼做到火‘噌’的一下就起來了?”
“燈油。”秋月白言簡意赅。
塔内存了很多油之類的東西,他把那些東西都撒了。
除此之外,塔裡還有很多腐朽的木材與竹簡,這些東西都特别容易點燃,或許也有年久失修無人光顧的緣故——總之就是這樣,燃燒的速度甚至遠遠超出秋月白的想象,因此他隻能暫時站在塔尖,因為再往下走根本沒有落腳點,一踩就松了。
若是陸绯衣沒及時來,他可能會幹跳,雖然也不至于受傷,但是會有一點麻煩。
陸绯衣再次看向那座塔——已經坍塌了近一半,看得出來那些人都在盡力救火,但是燒到這個程度,保住一半已經是十分難得。
說不重視罷,自在書院撥了人去看着這裡,被燒了還那麼緊張,說重視罷,其實那些書根本沒人看,就連柳三無自己也不經常來這裡,隻不過放在那裡充場面、沽名釣譽罷了。
他感歎一聲:“書院三千客,無一讀書人。“
秋月白“唔”了一聲:“我也沒上過學。”
陸绯衣安慰道:“不止你一個人。”他也沒上過。
秋月白立馬說:“我喜歡讀過書的。”
陸绯衣也馬上說:“我沒上過學不代表沒讀過書。”
秋月白:“……呵。”
陸绯衣:“嗯哼。”
防不勝防啊,防不勝防。
讀話本子和秘籍也算是讀書。他想。
——怎麼不算呢?
二人小心的爬上山坡,陸绯衣亦步亦趨跟在秋月白身邊,二人伏着身子使自己不要太突兀。
秋月白又不說話了,柔和的月光打在他的臉上,勾勒出柔和的輪廓,長而密的睫毛撲扇撲扇的,皮膚好得像玉石一樣瑩潤。
他探出頭去,觀察着四周,像一隻林中安靜且對四周充滿了好奇的漂亮白孔雀。
陸绯衣盯着他看得出神,突然——
白孔雀被人突然按在山坡上,草木自然的香氣伴随着一股很輕盈的味道環繞在四周,罪魁禍首與白孔雀糾纏在一起,從山坡上滑落了一段距離。
紅與青像花與葉,二人的頭發互相交織,皮膚溫滑的觸感幾乎要讓人戰栗。
秋月白剛想說話,就聽見遙遙的有人在喊:“誰在那裡!”
于是他隻好暫時不動,任憑草木将自己的身軀覆蓋。
有人發出一聲悶笑。
秋月白掐了他一下。
陸绯衣這次沒有喊疼,他忍住了。
他還記得方才秋月白說的話。
樹木植被互相摩擦的沙沙聲掩蓋住了呼吸的聲音,衣裳輕輕滑動時如蛇遊過,這樣近的距離,連呼吸都糾纏在了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有人從坡上走過,站在背面向着四周瞭望:“好像沒什麼,可能是兔子野雞。”
“那就走罷!别耽誤事!”
“沙沙”的聲音漸行漸遠,然而人的距離卻依然很親密。
親密到、真假都分不清了。
——或許塵世中的真假本來就是一種虛無的東西……真心假意,無限缥缈,心機算計,過于煩憂,唯有此刻相擁時通過靠近彼此就能聽見的心跳是真的。
秋月白看不見陸绯衣的臉,所以他抓住了那人的衣服,他聽着那些遠去的聲音,不知怎麼的心跳得有些快,如一群兔子急匆匆的從林中溪邊跑過,驚動了汲水的人一樣。
那些人走了。
有人擡起頭來注視着身下人的臉,明明身形擋住了大半的月光,眼睛卻亮的出奇,就好像——抓住了一隻叢林中落單的兔子。
過了很久,又好像沒有很久,總之在四周都靜悄悄之後,在二人對視一段時間之後,在天穹星辰閃爍數次、明月漸移之後,在雲遮了月、人朦了心之後——終于有人開口了。
終于有人抓住了他的手。
秋月白聽見有人突發奇想說。
他說:“我能不能……親親你?”
人愣了一下。
對視之下,面前人的目光好認真。風聲,蟲鳴……天地之間一切其他的聲音好像都消失了。
心跳快得幾乎要停滞。
……秋月白忘記了自己有沒有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