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諸伏景光自從上次氣笑了之後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當然，更可能是因為我做賊心虛，總覺得自己缺少了一頓惡罵。
畢竟其他人都罵過我了，隻有景光沒有吱聲。
“怎麼了，哲也？”
諸伏景光就坐在岸邊看着，并不下水。
“将那麼多時間都花在我的身上沒關系嗎？我現在會自己浮起來了，旁邊也有救生員的。”
我從水裡出來，學着他的樣子坐在岸邊。
我記得景光最近獲得一些殺害父母兇手的線索，他本來該專注于調查的，現在卻每天都來守着我。
“哲也不是也花了很多時間在我身上嗎？”
諸伏景光反問。
我不知道諸伏景光指的是喂貓、輔導作業、提供線索還是其他什麼，但是我真的覺得我并沒有為景光做過太多，換作是降谷零、松田陣平、萩原研二、伊達航，哪怕是警校裡稍微熱心一點的人都不會視而不見的。
我隻是非常幸運、恰恰好那個時候在他身邊。
“我很擔心你，哲也。”
諸伏景光的關心非常直白，直白到我無言面對。
“我們都知道你很強、很厲害，卻沒有想過你也有不擅長的事情。”
“要是那天我們沒看出來，你會不會……”
諸伏景光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用他的藍色眼睛看着我，像極了不安狀态下的小黑。
于是我許諾道：“不會的，景光，不會的。”
“我會好好的。”
正是因為我的朋友們都很好，所以我才希望我能夠更好一點啊。
——
如果我的人生是一個勵志故事，按照勵志故事的發展，主角在認清了自己的錯誤并得到了朋友的幫助後成績便會突飛猛進。結果到了最後一天，我也隻是學會了淹不死自己的蛙泳，要想拿第一，呵，松田陣平第一個嘲笑我。
我要失敗了。
是我太不努力了，花的精力還不夠多嗎？
可是我已經盡我所能地擠出更多時間來練習了，我甚至都推掉了兩次和亂步的見面。
眼見着下個周一就是遊泳比賽，今天就是最後一次加訓的機會，我有些垂頭喪氣。
“今天的訓練就到這裡了？嗯？你怎麼不太開心的樣子？”
伊達航見我隻遊了一圈就上岸休息，有些震驚。
“抱歉，這次比賽恐怕我拿不了第一了。”
我有些難過地說道。
“……”
伊達航還沒有反應過來，正在遊泳的降谷零已經嗆了一口水。
但反應最快的還是松田陣平。
“你這家夥在說什麼欠揍的話啊！”松田陣平罵罵咧咧地開口，“要是你那破蛙泳都能拿第一，我們放在哪裡！”
松田陣平說得很有道理，所以我更加難過了。
“對不起，浪費了大家那麼多時間卻還是沒把握拿第一。”
我的大腦中已經出現了铩羽而歸後警校五人組離我而去的離别場面，降谷零不屑地轉身就走，伊達航幽幽歎了一口氣，萩原研二像是沒有看到我一樣，諸伏景光溫柔的目光中也透露着遺憾，就連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一下子沖到我面前，狠狠地掐住了我的臉就往兩邊扯，扯得我差點裂開。
“你腦袋裡進的水還沒有放出來？别逼我動手。”
這個男人下手比江戶川亂步還要狠，一點兒也不留餘地。
他嘴上說着沒動手，實際上我的臉都要被他扯下來兩塊肉了。
“咳，小林同學為什麼會這樣想呢？其實我們都不是很在意拿不拿第一的，隻是個偏向娛樂性質的比賽。”萩原研二也湊過來，卻并不助力我從松田陣平的手下掙脫。“我們啊，隻是希望小林同學能夠學會遊泳～能夠學會遊泳就已經很棒了！”
我靠着自己的努力掙脫了松田陣平的鐵鉗，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往後撞上了剛從水池裡出來的降谷零。
“要是你認為自己短期的努力就能勝過别人長期的堅持，會讓我覺得你自視過高了，哲也同學。”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降谷零似乎正在散發着黑氣。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試圖反駁，一時之間居然想不出反駁的理由。
是的，短期内能夠學會遊泳就很厲害了，已經非常了不起了；是的，别人也很努力，并且堅持的時間比我更長，沒道理隻要我努力就能夠成功。
可是，這不正是說明了我的弱小嗎？我沒辦法靠着我的努力拿到第一。
如果不是我不夠努力，那麼就是我努力得太晚了？
對手是時間的話，我不是根本就做不到戰勝嗎？怎麼辦？
“哲也為什麼這次一定想拿第一呢？”
諸伏景光的突然提問讓我愣住。
“……”
因為這是我對自己的挑戰。
因為我是小林哲也，所以我應該拿第一。
因為我是聰明的孩子，所以我應該做到更好。
但是這些話，在要說出來的那一刻，才讓我意識到了我的傲慢。
小林哲也其實也隻是個普通人而已。
如果不是這些，那麼拿第一又是為了什麼？
“……我不知道。”
“如果拿不到第一的話，小林同學棄賽嗎？會後悔自己之前努力嗎？會希望自己根本沒有學過遊泳嗎？”
萩原研二也見縫插針。
我當然不會棄賽，也不會後悔自己的努力，我隻是會想為什麼自己還不夠努力，沒有早一點開始努力。
能夠在大家的幫助下學會遊泳，我非常開心，怎麼會希望一切從未發生。
“……不會，我不後悔。”
“那就可以了哦！”萩原研二朝我wink了一下，笑得狡黠。“其他的才不重要呢。”
“可是、我不夠努力的吧？和不夠優秀的人做朋友也沒有什麼用處，拿不到第一的我不是很沒有用嗎？”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在胡亂地表達什麼，我的邏輯已經變得混亂起來。我可能隻是在重複我過去聽到的一些話。
“照你這樣想，那我們豈不是統統都沒有資格當朋友了？”
降谷零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我們又不是因為你是第一才和你做朋友的。”
“那是因為什麼？”
除了第一，我還有什麼做得很好的地方嗎？我的外貌？我的性格？還是我的身份？
“因為你就是你啊。”
松田陣平趁我不備，用力地彈了我一個腦瓜嘣。
“太笨了！”
這算是什麼回答？！
我痛得眼淚水都要掉出來了，卻還在語無倫次地說着自己的缺點。
“我很努力也沒辦法做好。”
“我可能什麼都做不到。”
“我會失敗的。”
“就算失敗也沒有關系，我們會陪着你的。”伊達航的手在我的頭上摸了摸，随後又搭在了我的肩上，像是無聲地安撫。
“小林同學真是意外地笨拙呢。”
“直接說他還沒有長大不就好了。”
“不要有太多的壓力，哲也。”
“這次又不是個人賽，要拿第一也得看團隊的力量好不好。”
……
我不知道我的頭發是被誰摸亂的，導緻頭發上的水珠不斷滑落在臉上。
我不知道是誰的懷抱如此溫暖，誰的力道會是如此溫柔。
我沒有哭，我隻是睜大了我的眼睛，放大我各個感官，努力地将此刻的一切都記住。
要記住什麼呢？
要記住盛夏的水溫不再冰涼。
要記住遊泳館内回蕩的歡聲笑語。
要記住約好六個人一起面對未來的勇氣。
……至少此刻，我并不害怕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