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7日,天氣晴朗,萬裡無雲,算是入冬以來難得的好天氣。氤氲的白霧從蒸籠向上彌散開,一邊啃着肉包一邊叽叽喳喳上學的學生與提着公文包步履匆匆的職員擦肩而過,悠哉地從大隻小隻的兩腳獸腳邊溜走,跑到了公園裡的貓咪跳到了水泥管上,懶洋洋地舒展身體,随後躺下把自己團了起來,開始享受惬意的日光浴。
今天的東京似乎比往日要更加悠閑惬意。
隻是很可惜,這份惬意并沒有眷顧警視廳。
今早八點,東京警視廳□□處理班全員出動,在現場嚴陣以待,懸在他們頭頂的是一把決定衆人生死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他們真的能順利地拆除所有計劃中的炸彈嗎?目前他們對炸彈的位置和情況一無所知,要是現場稍微出現缺漏……尤其是今天上場的還會有兩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
作為備受關注的年輕人之一的松田陣平倒是在場幾人中最放松的一個。松田陣平站姿随意,活動着手掌,那種桀骜不馴的臉上還吊兒郎當地挂着墨鏡。
他不僅自己放松,還試圖讓他旁邊的萩原研二也放松放松。
“怎麼,hagi,不說話了?該不會到了真槍實彈的時候你就害怕了吧。”
正在他人協助下穿上防爆服的萩原研二轉過頭,看着和他一樣鼓鼓囊囊、活像個鐵罐子的松田陣平,溫柔又挑釁十足地回怼。
“我隻是在思考午飯吃什麼。倒是你小陣平,平時可不見你那麼話多,該不會是在用這種方式轉移注意力?實在緊張的話你現在還可以退出哦。”
“哈,誰在緊張誰自己心裡清楚?”松田陣平先是不爽蹙眉,随後咧起狂野的笑容。“反正我隻需要三分鐘就能把炸彈拆下來,我不緊張。”
“是是是,小陣平你是三分鐘戰神,什麼都是三~分~鐘~”
眼見着兩個人又要吵鬧起來,秋野武雄的貓貓嘴抽了抽,他真想給這兩個熊後輩一人頭上來一錘,隻可惜他現在也是全副武裝即将上陣,隻能用嘴出聲喊停。
“你們兩個行了啊,都嚴肅一點!尤其是你松田,把你墨鏡給我摘了!都把頭盔戴上做好準備,馬上就要開始了。”
聞言,兩隻大鐵罐頭相視一眼,做出最後的攻擊。
“我說,别‘死’了啊,hagi。”
“誰會‘死’啊,小陣平。”
落下祝福,兩位青年一同戴上頭盔,揮揮手走向屬于他們各自的戰場。
意氣風發的少年并不懼怕危險,也不害怕死神的挑戰。
——
附帶護目鏡除霧功能和呼吸冷卻兩用通風管的頭盔,為了保護身體不被炸彈的熱風傷害,沒有一絲空隙的構造,在全身各處還夾藏着金屬制的防護闆。防爆服的質量是40kg,即使在冬天穿起來也像在洗三溫暖一般*。
身處防護服中,萩原研二感受不到一絲寒冷,或者說恰恰相反,他覺得有點熱。
【冬天穿這身冰火兩重天,全身都熱,但是手是冰的,還好我有年輕人的一腔熱血。】
【明明是防爆服為什麼穿上了之後更暴躁了?不是防爆服嗎?哦,可能是因為後綴寫着加重版吧。】
【唉,真想來一場說不穿防爆服就不穿防爆服的排爆啊……反正遇上真正危險的炸彈拆爆了也是死路一條,不如清清爽爽的殊死一搏呢,好歹發揮了真正的實力。】
人的手感會因為戴上手套而産生細微不同,為了保持最佳的手感,絕大部分的拆彈任務排爆手都不會佩戴手套。在平時還好,在冬天長期裸露在外就會有點冷。不過一般能當上排爆手的人血氣都很充足,又加之排爆時候身體緊張血液循環加速。除非是趕上暴風雪這種極端惡劣天氣,一般是不會有什麼影響的。
至于排爆服,雖然在軍工技術的不斷開發下持續更新,能夠靠着材質和重量在一定程度上抵消掉□□帶來的沖擊,但最多也就是民用□□或者□□這種沖擊比較小的,換作TNT甚至是C4爆炸速度達到7300米/秒以上的炸藥能夠留個全屍都是幸運。
不過在科學進步的今天,往往需要人工拆除的也就是這樣危險的□□了。
面對這種“拆不掉就是死,拆掉了才能活”的□□,萩原研二甯願自己隻身犯險,也不願意多一件衣服陪葬。他想得很開,反正到了現場性命就被壓上了賭桌,不妨更加輕松一些,頂着40kg像什麼話,還有點妨礙視野。
隻是想是這樣想的,但萩原研二也知道,□□處理班是讓他們來處理□□的,不是讓他們來賭命的,必要的規章秩序還是需要遵守的。
明白歸明白,偷偷的怨念和展望還是可以有的。
【什麼時候能科學技術實現防爆服輕薄化呢,重量至少30kg以下吧。唔,能夠精準操作的小拆彈機器人也可以有,最好是那種納米機器人,不用打開外殼都可以直接從縫隙裡鑽進去。嗯嗯,能夠直接把炸彈吞噬了的異形生物也可以有,吧唧兩下嘴就吃了……】
不管萩原研二的腦袋裡的想法是如何天馬行空,現在科學技術隻能讓他穿着40kg的防爆服,并且提着3.6kg的X光機按照指示走到被排查出有□□的油罐車前。
【面對不知道内部結構的炸彈,最簡單的方法是先用x射線掃描,确認線路之後再動手。】
之前練習總結的方法在萩原研二的腦袋裡回播。
然而現場被斷定為可疑□□的物體卡在車輪下方位置,油罐車的底盤不算高,還是靠着牆停的。
很顯然,當前場景無法使用x光機。
【真是被玩了一通。】
萩原研二輕笑一聲,不甚在意這車長5m的油罐車爆炸後會有多危險,他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他簡要和指揮部說明了情況,在得到準許後将x光機放在一定範圍外,随後帶着工具小心翼翼地來到車下被判定為□□的約有50cm長,40cm寬、30cm高的紙盒前,開始用工具破除外殼探測内裡。
沒有x光機的探測,未知情況的□□就隻能靠着“轉人工”三個字了。
好在萩原研二的手非常穩,破開的時候沒有碰觸外層使其發生振動,這在一定程度算是開了個好頭。
接下來,隻要他能夠看清炸彈線路,破解炸彈線路,那麼一切就順利解決了。
【讓我看看,這次的炸彈是什麼構造的?】
萩原研二跪在地上,低下頭,避開視野盲區看向内部。雖然頭盔已經盡可能考慮到實戰的需求增加了可視範圍,奈何有防爆服領子的遮擋,要想看清内裡的構造還是得左左右右轉一圈。
【聽到聲音了,裡面有計時器……嗯,倒計時不太看得清,其他構造呢……得換個角度看。】
萩原研二的高個頭為他的探測增加了一點麻煩。但好在他能耐下性子不慌不忙地确認——好,确定了,隻是簡單的非制式炸彈,沒有光敏組件,不會見光就炸,隻是有水銀裝置和定時裝置罷了。嗯,并不算很困難,隻要不讓炸彈發生搖晃和碰撞在規定時間内拆除就好了。
和指揮部上報了炸彈類型後,萩原研二展開他的工具,準備進行拆彈了。
要做的第一步,便是想辦法先切斷電源、拆除引線。
此時炸彈離爆炸隻剩三分鐘,這個時間并不算寬裕。萩原研二的他心跳和體溫在逐步上升,身上和額頭貼上了細汗。在高度緊繃的神經下,一切微小的聲音都變大了。
嘀嗒、嘀嗒、嘀嗒。
倒計時的聲音在腦海中回蕩,蓋住了呼吸聲、心跳聲還有那些起伏的心緒。
萩原研二自認為是個膽子比較大的人,在這樣高壓的情境下還能和自己開玩笑。
【嗯……出汗了,還好戴着吸汗頭罩,不然頭盔就變成魚缸啦。】
【上一次心跳得那麼快還是和小哲也打蟑螂的時候,真沒想到炸彈和蟑螂都讓我怦然心動。】
【不過就算心動也還是要動手啊,定時裝置已經解除了,接下來隻要慢慢剪斷……不對!】
走神和粗心是排爆工作中的大忌,也許隻是一會兒沒有觀察到現場情況的變化或者忽視了小小的細節,都會改變最終的結局。
也就是在萩原研二意識到的這一瞬間,原本停止計時器的紅光又閃了起來,在瞬息之間,它跳轉到了零。而在下一秒,黑色熱浪便以炸彈物為原點爆開,萩原研二想要躲避已經來不及了!
“嘭——”
——
“嘭——”
小林哲也被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驚醒,吓得直接坐起,身體下意識進入警戒狀态,小心地查看周遭情況,蓄勢攻擊。
隻是還不等他行動,一隻亂揮亂晃的大手便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小哲也,你醒啦~睡得怎麼樣啊~我們這兒的沙發還可以吧?”
房間沒有開燈,昏暗的空間隻由一點落日餘晖點綴,萩原研二的臉影影綽綽,看不真切,小林哲也一時之間有點恍惚。
“研二君?”小林哲也遲疑地開口。
“嗯,是我哦,小哲也該不會以為自己在做夢吧~哎呀,那可真讓人害羞,我居然是小哲也的做夢對象。”
萩原研二調笑的聲音和此人的體溫一起傳來,小林哲也由此确定了這個正rua着他頭發的人還是個活人。
不過要是再rua下去就不一定了。
為了不讓自己的同期死于奇怪的理由,小林哲也按下了萩原研二的手臂,并且默不作聲地往旁邊移了一點,确保是正常的社交距離後他才說出了自己的疑問:“剛剛是有什麼東西爆炸了嗎?”
“嗯?爆炸……?”萩原研二想起了什麼,低頭在手機上一點,視頻的聲音就這樣響徹房間。他的表情瞬間變成了囧。
“……哎呀,抱歉抱歉,耳機沒電了,我剛剛又在走神,是不是吵醒你了?”
“沒事。”
看清萩原研二手裡握着的正是今天上午舉行的□□處理班演習視頻,小林哲也懸着的心終于落了下來。
他想起來了,他當時也在現場。
今天上午,東京警視廳爆、炸物處理班連絡其他單位進行一年一次的集中演習和評比。
在拆除炸彈的環節萩原研二雖然被炸了,但□□的劑量很小,威力不比鞭炮大,以至于萩原研二的手毛都沒有受傷,隻是黑了一圈。
在悻悻然被裁判宣布拆彈失敗後,對方就又繼續進行轉移□□、排爆器材操作、炸彈類型判斷等項目,好在之後的成績都得到了完美的評價,算是彌補了被炸的那點小缺陷,沒有拖警視廳□□處理班的後腿。
不然真不敢想萩原研二今後的訓練将會多麼“美好而充實”。
不過要是真的“充實”也怪不了别人。
誰讓萩原研二沒能注意到隐藏的遙感裝置呢?要知道,往往就是一點小失誤釀成大禍。
炸彈可不會看人長得帥年紀小。
小林哲也還記得當時中午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兩位同期吃飯時互相嘲笑。松田陣平笑萩原研二拆彈失敗還把鍋推到防爆服,萩原研二笑松田陣平拆彈上瘾居然拆狗,還被領導逮了個正着。
哦,這裡的狗是指□□處理班新購入的排爆機器人,因為它有4個靈活的擺臂能夠讓它像小狗一樣立在地上,就被親切地用狗代稱。
小林哲也午睡前還聽到兩個人在争論排爆機器人的名字到底是叫“松田”還是叫“萩原”,隻是這再醒來時,太陽都要落山了。
“現在幾點了?我好像睡得有點久。”
小林哲也按了按太陽穴,試圖平複自己的頭痛。
隻是他的頭痛并不僅僅是因為午休時間過長,按壓太陽穴的動作沒什麼效果。
“4點44,嗯,4點45,還有15分鐘就下班了哦!”
小林哲也沒想到自己會睡那麼久,居然在這裡睡了4個多小時。他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然後對着萩原研二說道:“那你快回去上班吧,工作時間要好好工作。”
被小小風紀委員逮住的萩原研二試圖反抗,“我的親同期诶,這都隻有15分鐘了,就讓我在這裡偷偷摸摸魚啦,我今天的工作做完了滴。”
身為天選卷王打工人的小林哲也顯然并不認可工作做完就可以摸魚了這種說法,他試圖用光輝人物感化老油條:“你看松田君都還能堅守在工位上,你應該去陪陪他。”
“小陣平他啊估計還在被抓着錄制個人感言吧,如果不是這樣絕對他跑得比我都快,早就和你玩上了。”
萩原研二咂咂嘴,随即又話題一轉。
“唉,咱們小陣平也是有福氣的人,這次的錄制可是會上電視的,他這下子大放光彩了。隻可惜了我這一張帥臉啊,竟然因為發型輸給了他嗚嗚嗚,小哲也,你說我的發型不好看嗎?”
“……”
小林哲也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安慰,他覺得被抓去錄制宣傳視頻不是什麼好事,當事人松田陣平本人多半也不太樂意。這不上電視還好,一上電視,那短短的幾秒鐘将成為朋友間或同事間永恒的笑談。
誰敢直視自己的高清怼臉視頻?!
“那我給你錄個視頻?”
思考了一會兒,小林哲也真誠地提出意見。
萩原研二哭唧唧撒嬌的表情一僵,小林哲也拍人如拍兇案現場的拍照技術他是知道的,過往松田陣平那些動态模糊又分外抽搐的臉在他腦海裡循環播放。
縱然他對自己的帥臉有十二分的自信,但是小林哲也的死亡拍攝會讓當事人的顔值銳減十分啊!
“呀,小哲也你有這樣的心我已經很開心啦,但視頻的事情就不用麻煩了。”
“不麻煩的。”小林哲也表情誠懇。“我手機内存充足,可以拍很多次。”
這正是麻煩所在啊!
讓自己的黑曆史視頻裝滿好朋友的手機什麼的,這種事情不要啊!
——
萩原研二最後還是靠着裝瘋賣傻和撒嬌賣萌逃過一劫,并且在他的軟磨硬泡下,小林哲也終于放棄了催促他去上班的想法,和他一起複盤演習視頻。
這個視頻是萩原研二特地拷貝下來的,被他裁剪得隻剩三分鐘的,還沒有進行降噪以及後期配音處理,所以在吵吵嚷嚷的聲音中,唯有那爆炸的一聲是格外清晰的。
“誰能想到這次那麼小的炸、還是三個裝置,做炸彈的人也太陰了。”萩原研二坐在沙發上搖頭。“一失足成千古恨,一失足成千古恨啊,真不知道這次粗心會被小陣平笑多久。”
“炸彈犯都是很狡猾的,不到最後一刻不能放松。”小林哲也非常希望這條經驗能夠被萩原研二刻在心上。
“的确,每次實戰的時候還是得更加仔細一點,不能因為外表而掉以輕心。不過這種小的非制式□□在實戰的時候往往會選擇采用機器人搬運或者水炮處理,危險系數小了很多。”
萩原研二贊同地點點頭。
“這也多虧現在科技越來越發達,不過要是什麼時候能研制出更輕便、視野更開闊的防爆服就更好了。”
想到穿戴着防爆服進行的沉重訓練,又想到今早被防爆服的領子遮擋住的視野,萩原研二又歎了口氣。
“我現在每次拆彈的時候都在想要是不穿防爆服直接拆我肯定拆得更快。”
聽到這話,小林哲也的臉色變得不太好看。他的眉頭蹙起看着萩原研二,非常嚴肅地警告道:“不穿防爆服會有危險,也不符合規定。”
“放心放心,隻是開玩笑,我肯定還是會聽組織的話。”
萩原研二靠在沙發上,雙手靠在頭後。
“不過我們這個工作就算穿着防爆服也防不了所有沖擊啦,在那種能把樓都炸塌的大爆炸下最多留個全屍。”
“如果真的有一天遇上了那樣危險的炸彈的話,我果然還是不穿防護服地去全力拆解它。比起全屍,我更希望自己沒有束縛、沒有壓力、沒有遺憾地去試一次。”
小林哲也不好看的臉色直接變成了鐵青,和房間裡黑胧胧的陰影融為了一體,甚至沒能被手機上的光照亮。
他很憤怒。
不僅僅是生氣萩原心中的決定,還有他無法說什麼阻攔勸阻的憤怒。
他知道萩原研二的話很大程度上是實話,他作為普通朋友也不好去左右對方的決定,但是他還是很生氣。隻不過被情緒左右的腦袋沒有辦法思考出極具理性的話語,他的所有心力都在抑制自己的情緒不當場爆發。
“今天叨擾你很久了,我突然想起我有點事,我要先走了。”
小林哲也不想自己憤怒的樣子被看到,那樣會讓他覺得自己不夠理性,很情緒化,很丢人。
“别啊别啊,我馬上就下班了,咱們不是約好了出去玩嗎?這可是小哲也你第一次那麼主動地邀請我诶,難道小哲也反悔了?我錯了好不好。”
萩原研二連忙握住小林哲也的手,可憐巴巴地說道。
小林哲也一開始的計劃之中确實有和萩原研二出去,因為不到11月8日的零點,他始終不知道萩原研二會不會安然無恙。
萬一是下午呢?萬一是晚上呢?萬一劇情之力不可抗拒呢?他現在可看不到未來。
可是要他繼續和萩原研二聊天……
“……”
好想打萩原研二。
小林哲也心中隻有這樣一個念頭。
好想把他打得讓他吞回那些話。
好像把他打得把安全意識、生存意識刻入DNA裡!
好想讓這個家夥為自己說出的話讓朋友為他擔憂為他睡不着而萬、分、後、悔!
如果不能說髒話,小林哲也對萩原研二無話可說。
如果不能打萩原研二,小林哲也目前不想和萩原研二有任何的接觸。
“别生氣,我隻是假設,真的有那麼危險的炸彈肯定輪不到我啊。”
萩原研二讨好地試圖扒拉小林哲也的手,被小林哲也躲開了。
“沒有。”
“我、沒、有、生、氣!”
說是這樣說,但小林哲也的語氣和表情都不像是沒有的樣子,可以說是殺氣騰騰。
喔豁,小哲也徹底怒了。
萩原研二明白這一點,但是也不着急安撫,現在既不是好時機也不是好地點,所以他假裝沒看到那攥緊的拳頭,笑容燦爛地開口:“好耶,沒生氣就好,沒生氣的話小哲也你在這裡等我一下下,我去換身衣服馬上就和你走。”
“……”小林哲也沒說話,萩原研二就當他默認了。
他離開得格外幹脆利落,沒有回頭和遲疑,也沒有落鎖,毫不擔心小林哲也跑掉。
因為他知道,他的朋友很乖。
并且一邊很乖,一邊很想揍自己一頓。
——
萩原研二一走,偌大的休息間就隻剩下小林哲也了。
他坐在剛剛的沙發上,回憶着萩原研二說出句“如果真的有一天遇上了那樣危險的炸彈的話,我果然還是不穿防護服地去全力拆解它。比起全屍,我更希望自己沒有束縛、沒有壓力、沒有遺憾地去試一次”。
憤怒就像氣泡一樣不斷冒出,無力又像石頭使他下沉。
為了不被那些過于強烈的情緒壓倒,小林哲也試圖用尋物法找回自己對現實的感受。
這招還是他從心理學書上看來的,簡單來說,就是通過不斷觀察和描述房間裡的物品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房間的地闆磚是瓷白的,磚縫是灰色的,順着磚縫到牆上,有好幾個挂鈎,挂鈎上挂着衣服和内褲……?】
小林哲也連忙别過頭,不去思考為什麼會有内褲挂在這裡。
【靠窗的桌上有書,有《100種常見的□□》《拆彈本來很簡單》以及《花美男》……《花美男》?怎麼有這種雜志?!】
小林哲也收回了自己的視線,不再亂瞥。
他覺得自己的憤怒和無力上又加了一層揮之不去的别扭。
他忘記了,這個方法使用的時候必須是熟悉的房間。
而這裡,是□□處理班的休息室。
雖然不知道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是這也是□□處理班他們自己的隐私,不該随意查看。
小林哲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呼出。
他閉上眼睛,但是依舊坐得端正,背脊挺直,像是在虔誠忏悔。
他其實并不适應一個人待在這種陌生的空間,這會讓他感覺很奇怪,很不自在。
現在想想,他中午其實不該留下來睡覺的,如果不是萩原研二那時候手機洩露的聲音,他可能現在都還沒有睡醒。
一想起來在自己睡覺時候可能有意外發生,小林哲也就覺得後怕。
理性告訴他,為什麼要後怕?
無論是從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目前的資曆還是科學技術現在的發展,現在的世界是不會上演故事中的慘劇的,這可是現實世界。
感性在質問他,難道真的不可能發生嗎?
這可是有異能力的世界,科學都變成了柯學。就算是現實世界,也是魔幻現實,人死不能複生的魔幻現實,遵從故事發展的魔幻現實,并不會事事都如他所願,那麼輕松又完滿地解決,就像他的工作。
可能是想到不愉快的事,小林哲也的頭又開始痛了。
他用手輕輕輪挂太陽穴,試圖通過這種方式緩解頭痛,但沒什麼作用。
48個小時不睡覺地高體力消耗和腦力消耗是沒辦法靠着剛剛睡過去的三四個小時彌補的。
雖然對所做的事情稱不上後悔,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做出的選擇是否正确……
——
那天會後,小林哲也鼓起勇氣去找了青峰真一郎。
他還是想要請假,為了心中的安穩。
隻是請假的理由還在嘴裡打轉,青峰真一郎就先開口了。
“來了?”
青峰真一郎一開口,小林哲也就下意識點頭說是,結果就是徹底喪失了打斷青峰真一郎施法的機會。
“這次任務對你來說是一場考核,或者說,是展示你業務能力的機會。在重案一組待了那麼久,小林刑事你應該也意識到這裡是一個看重能力的地方,尤其是破案的能力。”
“我對你的能力非常信任,很看好你的未來,所以在這段時間裡,我讓你以内務工作為主,更好地融入這個集體,你也做得很好,得到了大家的信任。”
“至于現在,我想是時候了。是你可以靠着實力讓大家完全接納你的時候。
這次的案件雖然确實可以靠着人海戰術去解決,但是我想你應該能有更快的方法。你會做到的吧?”
小林哲也沒有思考青峰真一郎話裡的含義,隻是敏銳地抓住了重點。
“可以越快越好?”
“當然,隻要你的行動合法合規。”聞言,青峰真一郎笑出了聲。“我倒也想看看你能多快。”
得到了這份來自直屬上級的首肯,小林哲也的心跳得很快。
——也許,他不必做二選一的選擇題,他可以做多選?
小林哲也是跟着亂步查過不少罪案的人。
得益于橫濱層出不窮的案件和亂步的偵探BUFF,他大部分和亂步的玩耍時光都是在吃飯睡覺追犯人中度過的,潛移默化地知道了很多行之有效的案件解決方法。
此次神奈川的案件被說是懸案主要有兩個方面的原因,其一是殺害被害者的兇器一直沒找到,其二就是監控缺失,犯罪現場很幹淨,指向兇手的線索很少。雖然警方通過利益排查,有了幾個犯罪嫌疑人候選,但是從口供來看依舊缺少關鍵性的證據。
針對這種案件,警察要想沒有争議地解決,最穩妥的方法就是先找到兇器,然後根據兇器來鎖定犯罪嫌疑人。
但如果追求速度的話,那就不需要那麼穩妥了。
小林哲也想到的辦法很簡單,既然監控被毀,兇器找不到,那多半是兇手藏起來了嘛。既然如此何必大費周章找兇器,直接讓兇手拿出來不就好了嘛?還能省略讓偵查員化驗的步驟。
小林哲也非常迅速地抵達了案發現場,高效地完成了情報對接,随後動作迅速地前往了他鎖定的犯罪嫌疑人的家中進行拜訪,通過推理刺激犯罪嫌疑人,最後當着犯罪嫌疑人的面從對方家中取出兇器,被犯罪嫌疑人憤怒攻擊——順利壓制,然後交給在外等待的同事。
整個過程下來不超過24小時,異常順利,順利到小林哲也都懷疑自己可能是抓捕犯人的天才。
果然,亂步是對的。
這個世界上是不存在完美犯罪的,凡是犯罪皆有破綻,而犯人的破綻就會成為破案的線索。
這做數學題抓住題目的關鍵然後算就可以做出來了一樣,有一點挑戰但是很有趣,而且是能夠解出來的。
很好,題目順利解決了,我現在可以發送請假申請,然後全身心地投入萩原研二的防護工作了!
小林哲也不作休息地回到了東京,路上他沒有任何猶豫地把請假申請文件寫好在半夜2點發給青峰真一郎,接着掏出草稿紙和筆開始寫萩原研二的避難日計劃。
計劃A:碰瓷萩原研二,讓他無法正常上班(否決)
計劃B:全程監控□□處理班動向,随同作戰(有失算的可能)
計劃c:……
小林哲也靈感大爆發地寫着,直到今早6點他收到青峰真一郎的電話才停下筆。
“小林刑事可真是厲害啊。”
可能是因為早起,青峰真一郎說話的口吻和平時不太一樣。
小林哲也雖然敏銳地察覺到了一點,但是沒有辦法阻止對方接下來的狂風暴雨般的轟炸。
“我讓你越快越好是讓你孤身去刺激犯罪嫌疑人嗎?你怎麼能夠保證你做的決定是正确的?你現在的身份是警察,不是偵探,你應該做的是找到确鑿的證據再去抓犯人,而不是在沒有任何證據隻有懷疑的情況下拿着搜查令就上門?你有什麼把握?警察的聲譽和職業素養對你來說完全不重要是嗎?”
小林哲也很想和青峰真一郎論證自己其實是有差不多99%的把握才去做這件事的,剩下的1%則是犯人運氣好提前銷毀了證據。不過就算證據銷毀了也沒有關系,隻不過是需要鑒定科再把他新提交案件細節确認一下就好。
但在對案件抽絲剝繭的時候,小林哲也就已經從犯人的種種行迹中斷定對方是一個自視甚高的人,享受着戲弄警察的樂趣。既然他那麼驕傲自負,又怎麼會那麼輕易地把他視為榮譽的兇器摧毀呢?
隻是挨打要立正。
他人在氣頭上的時候最好不要和對方争辯,生氣的時候腦袋是不清醒的,沒有必要。而且青峰真一郎是他的上司也是他的前輩,說的話也并不是全無道理,不如道歉。
小林哲也剛準備道歉,就又聽青峰真一郎開啟了下一波批評。
“你的請假又是怎麼回事?就這麼想要休息?那你這一周都不用來了,好好在家反省吧!”
說完,不給小林哲也解釋的機會,青峰真一郎徑直把電話給挂了。
電話挂斷之後,小林哲也當時的心是慌了一瞬的。
但是他的慌亂在看到桌上密密麻麻的計劃時消失得一幹二淨。
事已至此,那就先做下一個計劃,總不可能兩件事情結果都很糟糕吧。
他在昨天晚上已經提前聯系了萩原研二,得知了他們今天安排了演習,雖然大概率是不會有意外發生的,小林哲也還是秉持着“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的信念冒昧且尴尬地和萩原他們的領導聊了聊,得到了拍攝協助員這份兼職。
這也是他順利出現在爆、炸物處理班的原因。
截至目前,一切都非常順利,如果犯人沒有夜間作案的興趣,至少今天是不會出現什麼事了。
隻是11月7日這個日子對小林哲也來說,始終像個揮之不去的訃告或者噩夢,不到這一天結束,他不願意放松。
事已至此,先過了今天吧,過了今天就好。
過了今天真的會好嗎?
未必得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