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杭大驚,手一哆嗦,差點打翻了手裡的藥瓶。
撸起男孩的衣袖,手臂上幾道隐約的黑線蜿蜒逆行,延伸到了肩胛骨附近,眼看着,就要張牙舞爪奔向心髒。
他手指急并,點向了男孩四肢的幾處靈脈大穴。
毒性正在急行,必須首先截斷四肢流向心髒的血流。
厲輕鴻好奇地靠過來:“少主哥哥,你幹什麼呀?”
“你去看顧那幾個人,按照紅姨教的,分别對症用藥。”元清杭額頭有點冒汗,“我先救他。”
厲輕鴻趕緊跑開,開始手忙腳亂地到處翻找。
幾個神農谷弟子情況也都開始不好,雖然催吐出了小半殘渣,可是終究有部分深入了體内,有一個人已經昏迷了過去。
厲輕鴻猶豫了一下,對那個大師兄一指:“你先過來,我給你配藥。”
大師兄抱着那個已經沒了呼吸的師弟,劈手抓住他,哭着懇求:“小兄弟,你先治他好不好?……小五他、他不行了。”
厲輕鴻小臉皺着,甩開他:“不行了還救什麼?”
那大師兄急道:“求求你,你先試試,萬一能行呢?”
厲輕鴻捏着鼻子,拿根草棒撥了撥那人眼皮,又看了看他糊滿鮮血的脖頸:“流了這麼多血,活不成啦。”
大師兄呆了呆,忍不住放聲大哭:“小五!……”
另一邊,元清杭忍不住怒道:“那位大哥,你們好歹都是藥宗的,能不能自己先互相救助一下!”
那個大師兄臉色羞愧,低聲說:“我們都是外門弟子,平時隻負責養護靈植、外出采藥。高深的醫術藥理,卻是沒學過的。”
元清杭吃了一驚。
這什麼狗屁神農谷,還是藥宗最大門派呢,舊社會師父使喚學徒,還得傳授手藝,這仙宗名門,倒理直氣壯地壓榨外門弟子,隻叫做苦力,不傳授知識的?
他無奈地搖搖頭:“鴻弟你先治他們,我馬上就來。”
他回憶着以前厲紅绫教給他們的手段,手指上靈力源源不斷,注入男孩幾處穴道中。一點點,黑線終于全部被逼回了男孩的手腕處,
元清杭的這具身體尚未築基,靈力微弱,等到最終将毒性全部逼到男孩的掌心,已經過了小半個時辰,累得出了一臉的薄汗。
他絲毫不敢停歇,有飛快地拿過來一根銀針,狠狠心,舉手刺入了男孩的雙手食指。
一道濃黑的血箭無聲激射,瞬間灑落在地上。
十指連心,男孩在昏迷中痛得哼了一聲,仿佛一隻受傷的小獸,身體微微一動,就想要掙紮。
元清杭猛地按住了他的手,直到那噴射出來的血滴漸漸變得鮮紅,才緩緩放開。
接着,他又飛奔到旁邊,找了兩種藥丸來,小心地掰開一半,放在溫水裡化開,親手喂男孩一點點咽下。
……
外面的日頭已經到了天空正中,霜降和一個相貌極為相似的圓臉姑娘進來了好幾次,一會兒端茶送水,一會兒幫着打掃。
另一個少女叫谷雨,和霜降是孿生姐妹,平時跟在厲輕鴻身邊同樣伺候,性格比霜降沉穩細心些,應該極為擅長廚藝,送來的點心格外精緻甜美。
時近正午,房門輕響,厲紅绫走進來,慢悠悠地在屋内巡視了一圈。
她走到長桌邊,抓起男孩的手腕,面無表情号了一會兒脈,又看了看他舌苔,才滿意地點點頭:“毒性清得很幹淨,逼毒氣逆行在先,九清丸和固元丹減半服用了?”
元清杭一挺胸膛,得意道:“是呀,都是紅姨教的呢。小孩子用的劑量要記得小一點。”
厲紅绫一笑,眉眼中透着淺淡的贊許,轉身又去看兒子:“死了幾個?”
厲輕鴻聲音有點顫抖:“就、就死了一個。”
厲紅绫輕哼一聲,看着地上兩具屍首:“哪個沒死透?”
元清杭趕緊辯解:“紅姨,有一個是被他們的人刺死的,不能算我們頭上。”
“那剩下一個呢?”
厲輕鴻瑟縮着低聲說:“這、這個人中的毒不知道是什麼。我以為是鐵槿草,可是按照這個治,他、他就死了……”
死的人,正是那個刺死同門的弟子,渾身發青,眼角流血,已經沒了呼吸。
剛剛元清杭全身心都放在小男主身上,等到一切搞定,再一轉頭,厲輕鴻這邊已經失手,誤診了一個人。
用藥不對,和原先的毒性相克,兩相疊加,那個人很快就劇烈發作起來,等到元清杭匆匆過去再想辦法救治,已經回天乏力。
厲紅绫轉頭看元清杭:“你看呢?”
這人刺死同門,還出賣師門幼子的消息,元清杭心裡對他極其厭惡,可是畢竟也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眼看着死在眼前,心裡也有點唏噓。
他強忍住不适,靠近看了幾眼,才小心回答:“是海星砂?”
海星砂和鐵槿草的中毒症狀類似,都是死者體表有細細的斑點,可是前者細如海沙,後者則大一些,狀如綠豆。
藥典中固然有記載不同,可是真到了臨床,卻又常常難以區分。
厲紅绫點點頭,又考他倆:“那這個人的症狀,為什麼卻像服用了鐵槿草?”
厲輕鴻猶豫了一下:“因為……藥裡混有别的東西嗎?”
元清杭沒有立刻回答,盯着那個人的屍體半晌,忽然眼睛一亮。
“紅姨,這個人中毒後,和師兄弟們厮打過,對吧?”
厲紅绫眼裡隐約露出贊許:“那又怎麼樣?”
元清杭努力裝出天真爛漫的樣子,一拍手:“短時間内用力過大的話,瘀血就急速擴散開,所以斑點變大,就容易誤診啦。”
厲紅绫微微一笑:“說對了。”
她又轉頭看向厲輕鴻,神色嚴厲:“整天裡和小少主一起學的,你倒是記住了什麼?愚笨就罷了,還不上心,将來遇上敵人,死字都不知道怎麼寫。”
厲輕鴻低着頭,咬緊的嘴唇微微顫抖。
厲紅绫瞧着他那畏縮的神态,越發怒道:“不準哭,男子漢大丈夫,作出這副楚楚可憐的嬌弱模樣,是要給誰看?”
元清杭在一邊冷眼旁觀,心裡隻覺得一陣堵得慌。
這當娘的,簡直神奇,幾句話就能把自己孩子逼得哭不敢哭,笑不敢笑。
厲紅绫又挨個探了探幾個人的脈象:“毒是解了,可是餘毒想全部拔除,也還得再費些周折。”
元清杭趕緊道:“嗯嗯,那接下來我們接着治吧!”
厲紅绫似笑非笑,點了點他的腦門:“你倒是上心。行吧,給你們七天時間,試試看解毒後的調養。”
看着元清杭忍不住的眉開眼笑,她冷笑一聲:“七天後,接着換種毒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