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隊旁邊的隊員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人才抓過來幾個小時,施壓的電話就雪片一樣地飄進警政署,忙得幾個人腳不沾地,誰能有空細細去訊問。
“首都軍校出來的人,嘴難免更嚴實一些。”總隊面色淺淡,沒說問出來,也沒說沒問出來,甚至沒說正在問,可謂是回複得滴水不漏。
隊員忍不住又在何正青看不到的地方,豎了一個大拇指。
何正青微妙地頓了一下,問:“不知道能不能讓我試一試?”
警政署問話,照道理無關人員是不可以入内的……如果道理有用的話。
“當然。”總隊手一伸,“何院長這邊請。”
他語氣平緩,既不會太谄媚,也沒有太抗拒,是難得一見的不卑不亢,惹得何正青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做到的總隊的人,終歸也不是什麼廢物。
何正青意識到他的時間不多了。
警政署的詢問室不大,四面包裹着防自戕的軟墊,吊頂一周無死角懸挂着監控與光能武器炮,正前方還有兩盞大燈,亮起來的時候把整個房間照成了火爐。
房間正中央,禁锢犯罪嫌疑人的椅子被死死焊在地上,兩側扶手和前側椅子腿上分别有四個自動圓環,能夠在開啟的一瞬就毫無縫隙地貼合手腕和腳腕。
白若松就坐在這個椅子上,垂着頭,閉着眼睛,以減少過曝的恒星光對自己的刺激。
總隊一進來,率先關閉了審訊室前面的大燈,但後頭跟進來何正青還是被熱得扯了扯領口。
“白若松。”總隊喊了一聲。
白若松緩緩擡起頭來。
她面色慘白,滿臉是汗,額前的碎發黏在面頰兩側,看着十分狼狽。
視線與站在門口的何正青對上的那一刻,動了一下,周身的鎖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她是Alpha,使用的也是Alpha專用的加固鎖鍊,能夠承受百噸以上的拉力,确保無論是什麼奇葩來了都會被牢牢鎖死。
這樣的安全措施,用在長了一張Omega臉的白若松身上,顯得有些許殺雞用牛刀,但沒有人敢真的放松警惕。
何正青平靜地看着這樣的白若松,扭頭也不知道和總長說了一些什麼,總長面上難得流露出一絲為難,随後居然帶着自己的隊員退出了訊問室。
一時之間,整個房間隻剩下了何正青和白若松二人。
何正青走到白若松面前的訊問室主位坐了下來,雙手放置在桌案上,十指疊交,呈現一個十分放松的姿态,好似他隻是在和什麼人面對面喝咖啡。
白若松審視的目光在他面上掃過,竟是沒有發現任何破綻,頓時有些理解了白謹為什麼會被他騙。
“我們來談談吧。”他開口。
“談什麼?”白若松幹裂的嘴唇一動,缺少水分的嗓子像是摩擦的砂紙一樣嘶啞難聽。她真的很吃驚一樣,頓了頓,又問,“我們,有什麼可以談的?”
何正青:“談談白謹的下落。”
白若松笑出了聲,問:“憑什麼?你連第一實驗室都,進不去了……”
從前在第一實驗室做研究員的何正青,因為論文涉嫌造假事件,下放到了首都軍校的古生物系做院長。
院長這個職位看起來好像比研究員好很多,可大家都明白首都軍校的古生物系不過是個笑話,沒有任何前途,屬于明升暗貶。
這麼多年過去,沒有第二個白謹可以讓他竊取研究成果,他便一直蹲在這個職位上。
他一定很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做局多年,到頭來被白謹耍得一場空。
“憑你現在坐在這裡。”何正青伸手摁掉了桌案上擺着的錄音器,緩緩擡起眼來看白若松,渾濁的眸子透着一種沉靜卻腐敗的味道,“想必你也知道,當年白慎行落在我的手裡,經曆了什麼吧?”
白若松其實并不知道白謹當時在何正青的手裡經曆了什麼,沒有人告訴她。
白謹總是一笑了之,而言長柏則用一句“這不是你該知道的事情”來敷衍。
可不管如何,白若松的的确确看見了白謹在那之後多年,因為信息素紊亂而承受的痛苦。
“那也得,落在,你的手裡才行。”白若松艱難地從幹澀的喉嚨裡擠出字眼,“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白謹女士跑了,我卻還要回來?”
白若松在首都軍校裡頭第一次遇到何正青的時候,他像一個慈祥的老者那樣笑着,拉着她的手,提議她轉專業的時候,露出的那種急切,有幾分真幾分假?
那個時候白若松就想,何正青這個人,真的是沉得住氣嗎?
也許恰恰相反呢。
也許他是那種越是急的時候,才越是沒有表情的類型。
被兩盞大燈照着,白若松渾身的衣服都濕了個透,一笑,額上的汗珠滑落,沾濕了睫毛,讓她擡起的眼睛看起來又黑又亮。
“有沒有一種可能,其實不是你困住了我……”她咧開嘴,露出森白的牙齒,幹燥的嘴唇因為這個過大的動作而撕裂開來,鮮血滴滴答答往下落,“而是我困住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