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表單送到政教處,發現方婕和她爸也在。
盧俜沒多在意,交完表單就離開。
方婕從後面追了出來,急喊住他。
“盧俜!”她殷切地道,“我到處找你。”
“我剛才聽周第說了,你有什麼事嗎?”
“不是期末考完了嗎,我,我打算組織一個學生會的團建,讓大家都放松放松。”方婕擡起濕潤微紅的眼,“你……你會來的,對吧?我們一起商量商量吧,這周末?或者下周末?”
“我有事要忙。”盧俜回絕。
“那就挑個不忙的時候……”
“我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都會很忙。”盧俜沒有說謊,七月份就要迎來各類學科競賽,他的時間已經切割成無數份了,每一份都有用處。他沒有心力再陪這位校園公主玩過家家遊戲。
“十分抱歉,讓你失望了。”
道歉向來是盧俜的專長。
方婕知道沒有理由再去攔他,她憤恨地跺了跺腳。原本以為這次回學校,就能改善大家對她的看法,沒想到還是遭受了許多人的白眼。以往殷勤的周第對她愛答不理,盧俜也一如既往的冷漠……她甚至于想到,是不是齊恩在其中搗的鬼,可方婕卻沒有抓到一絲一毫的證據。
她悶悶地轉過身去,突然發現身後的張其薪。
“怎麼了?”他問,“眼紅紅的,你哭了?”
太好了,還有張其薪願意和她說話。
方婕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哭開了。
張其薪一邊遞紙安慰着她,一邊審視她。
以前動心的女孩,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他還關心谌俞那邊戰況如何,面前的方婕絮絮叨叨,說自己有段時間沒來學校,一來就發現被孤立了。張其薪擺出三分同情,用剩下七分冷漠想,如果是齊恩,就不會陷入這般窘境。
可畢竟不是人人都是齊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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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恩有事,盧俜今天一個人回家。
一出校門他就感受到了不對勁。
對面街口有幾個嬉笑的年輕人,幾乎是盧俜一看到他們,他們的眼神就死死鎖在他身上。
不光有上次那三個社會姐,還有四五個男生,盧俜不認識他們,可他知道,他們都認識他。
盧俜現在有兩個選擇。
一是直接走出去。
二是轉身回學校。
第二個選擇,也許是最安全的選擇。可盧俜知道這次躲過去還有下次,盧佳不會輕易收手。
并且下次,就是他和齊恩一起。
盧俜沒有任何猶豫地走過去。
“盧佳他弟。”其中一個女生支開嘴邊的煙,“老熟人了哈,今天為什麼找你,知道吧?”
盧俜颔首,上次她們就放了狠話讓他等着,雖然不乏虛張聲勢的嫌疑。如今看來還很重諾。
“你也别為難我們,今天盧佳在老地方等着,她要親自來。”女生說,“你自己走還是?”
盧俜說我自己走。老地方就是公交站後面的黑水巷,他跟他們去了,盧佳蹲在巷子裡抽煙。
她不高興,從臉色就能看出來,除此之外,還有伴随着詭異的抽搐,她又沾染了什麼東西?之前是煙,然後是酒,現在好像更過了。之前在白天鵝酒店見到盧佳,她似乎沒有這麼瘦。
盧俜過去,盧佳咬着煙上下打量他。
“有點時間沒找你了,滋潤了啊。”
盧佳擡他的臉:“看看,氣色都變好了。”
盧俜任由她擺弄,沒有一絲反抗的意圖。
“還是那麼老實啊。”盧佳露出滿意的笑容,“你和你媽,還真是一個比一個精,一個比一個能忍。我有時侯都挺佩服你,一個人在陌生的城市上學,你不覺得自己特别可憐嗎?”
盧俜垂斂着眼說不覺得。
盧佳于是狂笑起來,笑得喘不過氣。她其實很漂亮,并不是姿色平庸的女生,可周身都泛濫死氣,那是沾染淫靡的人才有的氣息。額角上暴凸出盤根錯節的青筋,如蜘蛛編踞的密網。
“你上次家長會,沒人去吧?”盧佳其實已經是大人了,完全不必和高二的小屁孩較勁,可誰讓他是盧俜,誰讓他是那個令人生厭的女人的兒子,“我告訴你,你媽其實來榕城了。”
“她和我爸一起來的,在榕城陪了我一整個周末呢,其實她是可以去參加你的家長會的。”盧佳故作遺憾地道,“可誰讓你媽媽一點兒也不愛你呢?我随便一撒嬌,她就說不去了。”
盧佳說完,身邊的人都嗤笑。有人大聲問這狗日的還是親媽嗎,真是有媽生沒媽疼的東西。
盧佳故意去看盧俜的反應,她渴望捕捉到他臉上的失落,哪怕隻有一瞬間。盧俜還在讀小學的時候确實會難過,也曾流下數不清的眼淚。
但那是懵懂的年歲了。
如今他沒那麼愚鈍。
“真可憐哦。”盧佳摸他的臉,“哭呀,像以前一樣。盧俜,你小時候不是最愛哭了嗎?”
盧俜以沉默回應着她。
直到盧佳徹底不耐了。
她索性開誠布公。
“我今天不高興。”
勾勾手,年輕仗義的朋友們圍上來。
“我不高興了,那就做點高興的事……”
盧佳擡腳,狠狠踹向盧俜,對方卻躲開了。
往常不會躲,可今天身上的校服不是他的。
是齊恩的,不可以弄壞。
盧佳也注意到了,盧俜的校服飽經風霜,這件太嶄新了,尺碼也對不上。“喲———”她湊近瞧着,“這不是你的校服啊,這是誰的?”
“這還用問嗎?肯定是上次那個女生的呗!”
“難怪從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人要躲了,原來是怕這件校服髒了,這麼寶貝着呢?”
盧佳笑嘻嘻地:“你可以啊,盧俜,小小年紀就談上了。聽媛媛說人家可是大人物呢,國家級别的運動員,長得還一等一的正。可惜腦子不怎麼好使,怎麼就看上你了?你說是吧?”
“……她和我不是那種關系。”
盧俜一邊脫外套一邊解釋。
“嘿,不會是你單方面舔人家吧?”一個紅發青年揶揄道,“一個外套都這麼寶貴,你可别給人家當沸羊羊都不自知。你在這兒舔人家衣服上的汗水味兒,别的高富帥已經在舔……”
話音未落,盧俜給他一拳。
一時間,全場都陷入詭異的寂靜。
盧佳笑了:“盧俜,你可以啊。”
兩個男生摁住盧俜的雙肩。
盧佳從口袋裡掏出指虎戴上。
“你想不想知道指虎打臉上是什麼感覺?”
她笑吟吟地問,同時活動着右手手腕。
“砰!”盧俜猛的挨了一下。
半邊臉頰被震得麻木了。
鼻腔湧出一股股熱流。
盧俜沒有了知覺,緩緩地低了頭。
鮮紅的血珠從視角的中心往下墜。
一顆一顆。
染髒了幹淨潔白的校服。
在一陣陣的拳打腳踢和謾罵聲中。
盧俜護住的不是身體,而是校服。
直到盧佳咳了一聲,輕輕擡高手背。
身邊的年輕男女們自覺地退到兩邊。
盧佳把燃盡的煙摁在校服領口,頑劣地問:
“哎呀,搞壞了呀,你怎麼給人家交差呢?”
“這樣吧。”盧佳把盧俜臉上的血揉在衣擺上,漫不經心地,“反正她也愛替你出頭麼,那就讓我們去會會她,看她到底有多牛逼。”
“哦對了……”盧佳貼耳低語。
“齊恩還不知道你的身世吧?”
盧俜本來半阖着眼,突然,眼睫震顫了兩下。
他推開盧佳,緩緩撐臂起身,擦着嘴角的血。
他以平靜而打響戰役的語氣。
“……我不會讓你告訴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