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忠始終低着頭沒有擡起,拳頭攥得生緊,江葉紅眼中平添了幾分怒意,狠狠一掌拍在桌案上,震得桌案上的燭台晃動了一下,燭火也跟着晃動着,“陳忠擡起頭來回話!”
陳忠緩緩擡起頭,額頭上的皺紋深了許多,唇抿得極深,好像要把那些本該說出的話死死封堵在嗓子裡,幽暗的牢房裡,昏黃的燭光照在陳忠渾濁又堅定的眼裡,好像夕陽剪碎了灑在一潭死水中,所有色彩和溫度都變得暗淡了。
江葉紅怒瞪着陳忠,“陳忠我知道你忠心為主,可是這樁案子牽扯到了天擁會,牽扯到了前朝,事關重大,你可以閉口不言恪守你的本分,但是……”
“楚捕頭……”陳忠緩緩開口,蒼老的聲音像是從一口陳年枯井裡發出來的,“楚捕頭可否容草民說上兩句。”
江葉紅掃了陳忠一眼,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擡手說道,“你說。”
陳忠并不畏懼江葉紅,也不畏懼這裡是六扇門的牢房,更不在乎自己的生死,陳忠緩慢地說道,“楚捕頭,草民這裡有一個故事,請楚捕頭評判一下對錯,有個大戶人家,橫行霸道惹得天怒人怨被人取而代之,但是這個大戶人家偏偏有一群忠心的奴仆,勢要幫他奪回一切,于是強迫子孫後代以此為己任,可是有人偏偏不想繼續這個荒唐的使命,他想擺脫這個使命,敢問楚捕頭有錯嗎?”
陳忠的比喻江葉紅一下就聯想到了天擁會和妄圖複辟前朝的人,江葉紅望着陳忠的眼睛,陳忠破釜沉舟的氣勢讓江葉紅心頭一顫。
見江葉紅不語,陳鐘繼續問道,“楚捕頭說說看這有錯嗎?”
江葉紅一時不知該作何言語,其實他心裡是覺得沒有錯的,但是他現在是六扇門的捕頭,理應還原真相,擁護律法,“于我個人而言,擺脫被束縛的命運沒有錯,但是觸犯了律法就應當接受律法的制裁,陳忠我不知陳大人和許天籌有何苦衷,但是今日的局面已經不是單純一句對錯就能平息的。”
陳宗清貴為刑部尚書,這一職位牽扯到太多人,朝堂之上的關系錯綜複雜,江葉紅身為旁觀者已經不能獨善其身,更何況陳宗清本就是局中人,“陳忠念在你上了年紀的份上,我不會對你用刑,你執意隐瞞我也沒有辦法,但是我一定會查出真相。”
陳忠的眼睛一點點暗下去,頭也一點點壓低,江葉紅知道他不會再說什麼了,長歎一聲走出牢房。
離開昏暗的牢房江葉紅心上才感覺輕松了一些,江葉紅看向一言不發的巫長甯,“你都聽到了,現在該怎麼辦?”
巫長甯一頓,柔柔笑着,“既然我們已經掌握了天擁會的兩個窩點,不如趁早下手,先查封天王廟還要封鎖永财巷。”
江葉紅,“不怕打草驚蛇嗎?”
巫長甯,“七日期限将至,我們再不快點沒有辦法跟陛下交差,今日我們俘虜了幾個殺手,天擁會那邊必然有所動作,我們不能讓他們趁機逃了。”
江葉紅同意,“我這就安排人去天王廟,永财巷不小,要看住他們怕是不容易。”
巫長甯想了想,“你先帶人去天王廟,永财巷的事交給我。”
江葉紅眼睛眯着,“你想去找蘇小将軍?”
巫長甯搖搖頭,“朱雀營沒有蘇大統領的首肯沒那麼容易調動,這樁案子已經和朝堂息息相關,若是給其他人聽到風聲怕是沒那麼容易收場,到時候怕是血流成河的清算和排除異己的報複。”
“這麼嚴重你要找誰來幫忙才能平衡?”
巫長甯早就想好了,“裕王。他雖然極力推行寒門入仕,但他也需要世家的支持,不會像某些激進人士直接打擊報複,眼下這個當口隻有他了。”
江葉紅不由擔憂,“我陪你一起去。”
巫長甯,“來不及了,你先去,我一定把這件事做好,不會連累京兆府的任何人,請你相信我。”
江葉紅,“我自然相信你,但是……好,你小心一些。”
江葉紅召集京兆府的捕快趕往天王廟,巫長甯則在柳承的指引下面見裕王。裕王府很寬敞,但是布景極為簡單大氣,聽聞裕王躬行節儉,吃穿用度很是尋常,裕王剛從宮裡回來,身着一身樸素的玄青色長衫,手持一卷剛翻開的竹簡,李宸見過巫長甯幾次,總覺得這人有種讓他說不出的在意之感。
李宸放下手中的竹簡,緩緩開口道,“聽聞你是柴青青的兒子,柴青青京城第一女仵作,巾帼不讓須眉,子承母業是京兆府之福,你急着要見我所為何事?”
巫長甯朝李宸深深一鞠躬,随即擡起眸子,眼神平靜得像一碗水,但是又似乎深不見底,“草民有要事必須面見裕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