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在塞缪爾期待的神情中，第五攸手中的茶杯口沾上嘴唇，微頓——

然後他面無表情的，手腕翻轉，将整杯茶傾倒在地上。

塞缪爾混合着惡意和病态的眼神當即凝固了。

第五攸擡起眼，不需要開口——

“你的把戲被識破了”。

——局面的掌控權不言而喻。

然而下一秒，塞缪爾笑了起來：“哈哈哈……”

沒有失望，不帶一絲惱火，在第五攸驟然沉凝的目光裡，塞缪爾身上的陰郁和病态如同細沙淌進縫隙、毒蛇蟄伏暗影，神情連同情緒在短短幾秒鐘的時間褪了個幹淨。

明明還是同一張面孔，可轉變之大幾乎讓人疑心剛才那是錯覺

——眼前的塞缪爾又恢複成了那副清冷端持、溫和淡漠的模樣。

“果然……”他歎息般長舒一口氣，帶着些許嘲諷和自嘲的口吻：“……當時竟然能說的這麼坦然，差點就被你騙過去了。”

第五攸心裡一動，面上不動聲色暗諷：“你剛才的表現還不夠刻意？”

“不是這個問題，”塞缪爾溫和地說道，如同牧師為迷惘的信徒講經：“以你的性格，故意喝下去才是真正的挑釁。”

“而你剛才，根本沒有識破，不是嗎？”

第五攸輕哂：“看來這層僞裝雖然騙不了别人，騙你自己倒是綽綽有餘。”

表面上不落下風，實際上這幾句話在第五攸心理掀起了驚濤駭浪：

塞缪爾這壺茶真正試探的竟然是丹妮特絲！

他居然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助理做過什麼？！

之前的一切竟然都是丹妮特絲自作主張？！

一瞬間第五攸感覺自己直面了一場羅生門：

丹妮特絲既不是塞缪爾的人，顯然也不是第五攸的人；她的行為明面上是維護塞缪爾，實際上卻讓第五攸提前懷疑——但又因為丹妮特絲的種種言行，導緻第五攸雖然懷疑，卻一直輕視塞缪爾，被他輕易利用一壺茶诓出了被第五攸誤導的“真相”。

可這所謂的“真相”也是完全的誤會，于是現在的情況是：在塞缪爾眼裡，丹妮特絲明明是第五攸的人，還在初次見面他問起時倒打一耙虛空造牌，表面上故作冷漠，實際早早布局，無視、曲解、挑釁，制造高壓态勢來動搖和打壓自己，由此得出“想馴服我”的結論

——現在受丹妮特絲影響而看輕對方的人變成了塞缪爾。

丹妮特絲是個立場黑洞吧！

理順邏輯之後第五攸幾乎要氣笑了：原來真正代表遊戲的人是丹妮特絲，他跟塞缪爾都被耍的團團轉！

已經戳破“黑巫師”真實目的的塞缪爾，并不在意對方場面上的寸步不退，語氣裡帶了一絲有趣：

“所以，看到我剛才那個樣子，是不是很高興？”

以為自己成功将他逼到了絕境。

“……當然，”第五攸幽黑的眼眸看着塞缪爾，翹起唇角：“我都沒想到，能為我花這麼多心思。”

……這話是在說他自己？塞缪爾皺了皺眉。

“黑巫師”不再像前兩次那樣刻意的冰冷客氣，他的姿态更放松，态度卻更有攻擊性，正如他此時微笑着，眼瞳卻像是燃燒着暗火，視線看向自己，又像在透過自己在跟别的什麼人對話。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塞缪爾忽然站起身，這個舉動成功拉回了“黑巫師”的注意力。

他慢慢走近，第五攸也不得不擡起頭才能注視他的雙眼。

塞缪爾似乎很享受他這樣警惕的神情，銀白色的眼睫微微眯了一下，站在第五攸身前，慢慢俯下身，一縷銀白色的長發滑落到第五攸清瘦的肩上：

“我不會再配合治療了。”

第五攸從他走近起就繃緊了全身，在向導的視野内，對方那不如以往克制的“精神觸梢”，随着距離的縮近慢慢将他包裹其中，理論上“精神觸梢”是沒有實體的，但從中輻射出的情緒卻讓他有種被惡意淹沒的感覺。

塞缪爾的話讓他眉梢微動：雖然過程和結果都是錯的，但重點卻抓得很精準，不論是“黑巫師”還是第五攸都是為治療他而來。

任務失敗在第五攸這裡沒那麼避諱，前提是他有這麼做的理由。

積極主動配合治療以求早日離開“監管處”的可不是他們這些向導，用這個威脅他？

第五攸一哂：“因為發現自己無可救藥？”

塞缪爾用力閉上眼：“你根本不知道我曾經曆過什麼，談何治療？”

吐字的氣息有點不穩，精神觸梢傳遞出痛苦的情緒，證明他此言不虛。

第五攸眉梢微挑，痛苦的情緒是真實的，塞缪爾卻是在用自己的痛苦來引誘和挑釁。

引誘的是“追逐痛苦的黑巫師”。

挑釁的是因為向導本能，在這樣的距離下被強制接收塞缪爾情緒的第五攸。

在本就侵犯安全距離的基礎上，進一步侵犯情緒影響思維，仿佛能聽見他帶着惡意的低語：

被情緒裹挾的滋味如何？

第五攸的臉色已經完全沉了下去：“條件？”

塞缪爾俯在他耳側，輕笑道：

“用你的過去來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