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頭笑得老臉都爛了，激動地往旁邊的老者身上湊，可惜雙方都是鬼，說是碰，其實是穿體而過。

衆鬼散開，匆忙擠攘，打打鬧鬧，在湖面尋找寄給自己的花燈，一旁還有專業的鬼唱戲掐曲兒，竟别有一番熱鬧味道。

陰陽兩界并不互通，隻有中元夜時，鬼門才會大開，放萬鬼出。

鬼魂鬼魄乃無形無實體之物，普通凡人平時燒的紙錢不能到鬼手中，除非家中有通靈修煉者，用特殊的術法方能讓陽間之物通至陰間。

除此以外，中元便是陰鬼陽人接觸的另外法子。此法是通陽之法，鬼至陽間，在陽光下片刻就會灰飛煙滅，因而隻在夜間出行。月代表陰，滿月之力可短暫借鬼魂化作實體，接觸凡世之物。為了以防厲鬼造作，化實之力隻在陣内有效。

今年，附近村落鎮莊的滿月陣便設在龍泉湖，這些籍貫的河燈從各處行來，盡數彙集于此地。

有鬼歡欣有鬼愁，有些死得早的鬼，早就無人記得，麻木得是真鬼；尚有血親在世的鬼，倒還保留着人樣，挂念小輩們寄些東西來。

時間多無常，情誼總消淡，他們被遺忘得太快，即使後輩血親越來越多...

從各處飄來的河燈，在空中彙成銀河模樣。

“有些意思。”伏玉看着這夜中“銀河”，緩緩道。

“伏玉，我死了，你會很快忘記我麼？”看着這似喜似悲的情景，徐靖笑着問道。妖獸的壽命漫長如河，遑論伏玉更是其中大妖。曾經的他擁有百千年的歲月，被廢後活不過百年時光，他去之時，這隻口口聲聲說喜愛他的妖，會記得他嗎？會給他燒紙錢嗎？

徐靖自己都模糊了父母的音容相貌，他不禁嘲笑自己，現在的他竟然如此傷春悲秋了麼，貪戀一隻蛟妖的...突然，烏篷船劇烈晃動起來！

“略略略...”

“咯咯咯！”

幾隻小鬼扒在他們的船上，嬉鬧扮醜，搖晃推攘，是一群貪玩的鬼小孩兒，他們頭一回看到生人，目中盡是好奇顔色。

小鬼咿呀，翻滾推挑，好不用勁！

砰！啪！嘩啦！撲通！

“嗚哇...嗚哇呀咦噓！”

烏篷船翻——生人落水！小鬼作鳥獸散！

衆鬼看過去，波濤中心隻見白衣黑裳錯亂結繞，兩張濕濡的臉更加清晰明了。

伏玉微微遊過去，同徐靖貼得極近，他将雙手往水裡壓下，身體就着浮力湧起一些，活像獻祭自己的姿态。

發是暗水流波，眉是山峰橫聚，黑得至純至淨的瞳仁僅看一人，紅唇輕啟：“不會。”

他在回答他的問題。

突然之間，飽滿的紅唇被另一事物壓扁，呼吸猝然交錯，黑瞳仁的無波無瀾被瞬間打碎，玉一樣的蛟真成了玉，一動不動。

萬魂尋歡樂得嘻嘻，流螢撲鬼火至靈妙，隻得見天地間這微小兩人，無聲，無聲...

溫熱的掌按住伏玉冰冷的後頸摩挲，凡人試探地一咬一抿。

好軟。

怎麼可以那麼軟？

黑蛟呆滞如玉雕的菩薩般一動不動，任人索取品嘗...

“徐...”伏玉話未說完，就被一旁的聲音打斷，是幾隻離得近的怪異老小鬼，圍在他們兩人身邊。

“嘿！兩個親嘴的大男人！稀奇！稀奇！”

“噫噫噫~光天化日之下，現在的活人竟然如此不知羞！”

“誰教的這些人中元偷情，笑死鬼了哈哈哈——”

至此，徐靖的唇終于離開伏玉，雙頰宛如極緻的血紅寶石，腼腆在剛正的面龐上透出可愛，高高大大的男人竟然将臉埋入伏玉肩上！

率先放肆的，率先羞赧的，都是同一人，反觀被冒犯的人，不知不覺，真是個頂頂的呆頭蛟！

旁的鬼魂鬼魄卻看得更歡樂，手舞之，足蹈之，笑言笑語，完全瞧不出已故之人的陰沉死氣，嘲笑看戲的聲音圍繞在周遭。

“兩個俊俏的小郎君喲~他們一會兒是要幹甚？嘿嘿嘿...”某女色鬼猥瑣一笑，弄眉擠眼，甚是下流。

“幹甚？孤男寡男，幹柴烈火~怕不是要...上演一場——”一旁的女鬼與那女色鬼相視一笑，竟不約而同道：“活——春——宮！”二鬼聲音響亮，流裡流氣的放蕩言語，讓周圍的俊俏男鬼不禁膽寒瑟縮。

看來，兩女鬼是鬼中臭名昭著的色鬼啊！

湖水逐波，衣裳粘身——撲通！徐靖被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提溜起來，快！準！狠！原是伏玉運起靈力，飛身點水，輕盈矯健如蛟形般靈敏迅猛，将徐靖當作貨物般提着起飛！

“哎——别走啊！”

衆鬼見狀，起哄地圍上遠去的白衣黑影，可惜衆鬼不能離開龍泉湖，隻能遺憾地看着他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