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完全的暗了下來,整個碧螺湖籠罩在青黑的天幕下。
今夜月亮很大很圓,像個冷色的太陽,照着湖面波光粼粼。但與太陽照耀着不同,那是冷藍的波光,像在青黑的水面上浮起的白沫。
虔誠的信徒對着湖面叩拜,等到子時,四目神人會架着小船,從紫檀寺的半島駛出,遊湖一圈,挨個為他們送上祝福。
湖邊的碼頭停着幾艘破漁船,這時候也擠滿了人,大家都希望能同神人更近一點。不過并沒有人下水,因為神人說過,若是被水打濕了,就無法得到祝福,隻能得到詛咒。
所以信徒們大都乖乖地站在湖岸上,對着湖面叩拜。隻有膽子大的幾人擠在船上,那些破船吃水很深很深,岌岌可危的模樣。
他們其實也看到了,在離岸稍遠的地方,還飄蕩着幾艘船,不知是誰那麼粗心,沒有把船拴緊,讓它随着湖水飄動,離岸越來越遠。
仔細看看,那湖裡飄着的雜船不止這一艘,約莫有十幾艘,因為這湖大得很,船飄在裡面非常分散,也不太顯眼。
“一船潛伏十人,每艘占一個時辰方向,等神人出來,就慢慢往湖中靠攏。神人會從半島出發,一共五艘船,打頭第一艘是奏樂的小船;第二艘中等大,站着聖女及聖童;第三艘是大船,站着神人;第四艘同樣是大船,站着四大天王;第五艘也是小船,站着奏樂的人。”
“聖女是我們的内線,不能傷她,盡全力保她出來。”
公冶明記得這些話,是指揮同知梁曲告訴衆人的。他帶着另一隻百人精銳埋伏在紫檀寺前面的山上,等在湖中發起行動的同時,他們會夜襲紫檀寺,直擊老巢。
至于剩下的大部分官兵,則埋伏在碧螺湖周圍,他們需要緊盯着這些民衆,确保他們不會發生暴亂,必要時候維持秩序。這批人雖然有三百餘号,碧螺湖實在太大,一圈分下來,平均一人得看着上百号人。他們都配了火铳,能起到一定的震懾作用,但若是真有不怕死的瘋子挑事,也很難擋住。這就不得不祈禱船上裝神弄鬼的衆人表演合格了。
公冶明分析得出其中利弊,盡管在這之前,他并不在意官兵或信徒的死活。但他已經被小禾拉入了局,他得把這事做得漂亮。
他的任務就是擊敗四目神人,隻要他把神人擊敗了,周圍的同僚會一起把神人捆住,揭穿面目的事情就留給他們去做。
到時候,人們會知道有一個真正的天神來到碧螺湖,懲罰了裝神弄鬼的四目人,再潇灑離去。
對他來說這事很簡單,就是打架,打赢就行,打不過就拖時間,等同僚幫忙。
這比他從前的任務都簡單地多,從前的任務裡,執行的隻有他一人,雖然有三個同伴。但那三個人,與其說是給他幫忙,不如說是來監督他的。他必須得靠自己完美的完成任務,在那種你死我活的情況下,如果目标不死,死的就是他自己,因為是他先亮了刀。
除了最後的那個孩子,那孩子沒有反擊,因為他也沒亮刀。
那時候,他的刀已經斷掉了,他在追殺自己三個同僚時,把刀砍斷了兩次,最後隻剩個刀柄,他就随手扔了。正是因為他沒拿刀,那孩子很冷靜,很信任他,以為他是好人。
他好像能理解求仁得仁了,原來正常的情況下,同僚是會幫忙的,不隻是白朝駒。像現在,這些人他根本不認得,但他們也會幫自己。
尤其是這條船上的船長,梁曲給他們這些上船潛伏的人,每船都定了個頭頭。本來是有小旗的,一個小旗管十人,正好是船上的人數。可不是所有人都會水,梁曲特地挑了水性好的重新安排,給每船的頭頭封了個船長,管一船的人。
公冶明這船的船長,是這所有船長裡官職最高的,他原本是百戶長,水性也是極好。因為“天神”在他們船上,特地給他安排過來,以防萬一。
此人名為劉一浪,是個三十出頭的壯年男子。劉船長對公冶明特别關照,畢竟他是今夜的重點人物,一直問他怕不怕,緊不緊張。
公冶明沒覺得緊張,他感覺劉船長好像挺緊張的。
劉一浪其實也沒那麼緊張,他隻是看他年紀很小,又不說話,不像他這個年齡的少年該有的樣子。怕他是緊張壞了,才一個勁地問他。
月亮升到了最高處,五艘船從半島劃出來,正如小禾所說的一模一樣,打頭是幽幽的奏樂聲,宛若鳥鳴。
之後是兩艘大得有點誇張的大船,像畫舫那般,上面建着閣樓,四目神人就站在閣樓上,非常顯眼。
劉一浪見對方出來了,悄悄搖着船槳,往湖中一點點靠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