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遞過來一個光腦。
*
“所以你懷疑有人與蟲族進行不法交易?”燕嶼問。
池澗西點頭,欲言又止。
燕嶼看穿他的想法:“我知道了。視頻我會看的。放心,我不會洩露消息是哪來的,這件事也全程與你無關。”
池澗西大松一口氣,他不想知道更多的事情,有時候知道得多并不是一件好事。于是他又匆匆告辭。
燕嶼剛好需要有事情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便開始播放。
光腦是在灌木叢中錄制的,視野有限,隻錄制到一部分身體。但聲音很清晰,他一下就分辨出說話的是誰,分别是桑蒂拉納、戈多和阿拉裡克。與他們交易的對象則出乎燕嶼意料,是安绛。
安绛就是那個研究兩性社會學,結果博導被抓壯丁研究蟲族社會學去了,連累她也原地轉專業的倒黴學姐。
她總不能研究蟲族社會學,研究着研究着就投敵了吧?
燕嶼越聽臉色越奇怪。
池澗西拍的視頻還有後半段,他在水下沒聽到。
視頻裡能看見,幾隻蟲族分的是書,普通A4紙打印出來的簡裝白皮書。
幾隻雌蟲虔誠地把書捂在兜裡,還差點為最後一本書的歸屬大打出手。
阿拉裡克:“我記着這本你上次就拿了,戈多!”
戈多憋着一張臉,硬邦邦道:“上次看得太激動!沒忍住,吃掉了。”
而勢弱的桑蒂拉納早就識趣地退出了争奪,此時小聲評價:“……書不太好吃。”
阿拉裡克:“???你也吃了?”
桑蒂拉納眼神飄忽:“一時激動,隻吃了一口。”
阿拉裡克憤怒:“那可是最後一本雄蟲校園文!”
燕嶼:?什麼叫雄蟲校園文?
安绛接下來的吐槽恰到好處地解答了燕嶼的疑問:“你們就那麼喜歡這個套路啊,怎麼隻找我要這種小說。”
“你不懂,其他題材也好看,但這個題材是不同的。”阿拉裡克遞過去一本筆記本:“你要的蟲語典籍注解,拿去吧。下次交易的時候,你還是給我們找這種。”
戈多生怕她忘了,連忙重複要求:“要那種,雄蟲閣下僞裝身份進入軍校,和雌蟲當同學的套路!隻要這一種!”
燕嶼大概聽明白了,他們交換的是小說和蟲語資料,這當然算不上通敵。估計是蟲族沒有人類星網的登錄權限,才會找安绛幫忙吧。安绛要蟲語資料就更好解釋了,研究需要。
隻是……雄蟲閣下僞裝身份進入軍校,和雌蟲當同學?
既視感是不是有點強了。
他本就敏感的神經瞬間被刺中了。
不不不,雌蟲本來就狂熱追捧雄蟲,他們還是軍校生,喜歡這個題材也很正常,畢竟有代入感。
沒必要一驚一乍。
燕嶼極力勸說自己,巧合而已。
這幾天都過得很平靜,蟲族沒有異動,那就是沒有發現。隻是巧合。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教室内響起了火警警報聲。這是一門文史選修課,來的學生基本都是非軍事學院的,此刻沒有反應過來,都驚慌失措。
老師努力控制局面,大聲喊:“冷靜,冷靜!沒事,剛剛接到通知,燒的不是我們這棟樓!”
那燒的是哪棟樓?燕嶼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望向窗外,遠遠看見濃煙滾滾,燒的地方他認識。
“是檔案室……”認出來的刹那說不清是恐懼還是迷茫,他喃喃。
“燒的是檔案室!”
老師的聲音與他的喃喃聲在那一刻重合了。
他知道那裡,在發現雄蟲血統之後,他就去踩過點。他清楚地知道燒的那一層樓裡,裝的是師生體檢報告單。
一天之内兩次巧合,真的是巧合嗎?
“不用擔心,沒有傷亡。”老師安撫着學生的情緒。“除了要重新體檢以外,沒有其他影響!”學生們也配合地笑了起來。
原本人類在步入星際時代後,采用了大面積的全域網和文件電子化。但在大探索時代遭遇智械生命後,人類為了曾自以為傲的便捷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軍事機密、政治文件以及軍隊檔案的洩露,讓人類在智械生命面前仿佛裸奔。人類一敗塗地。
因此,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人類,在戰後重建了星際網絡,以星區為劃分,建立局域網,這樣可以在智械危機發生的時候,第一時間截斷他們的入侵路徑。
比如白榄聯大所處的星區局域網就與帝星星區的局域網斷聯,新聞資訊與社交媒體都需要分别申請準入。
軍隊文件也大面積恢複紙質化,保持絕對斷網。軍校生的文件不算最高機密,但目前剛開學,新建立的白榄聯大局域網還沒有建設到軍隊标準,因此不允許進行電子存檔。
效率與安全之間,人類在血的教訓之後,重新做出了選擇。
所以當紙質文件被付之一炬,他們就需要重新體檢。
燕嶼怔怔地望着橘紅的大火和灰黑的濃煙。仿佛置身于火場之中,被烤得皮膚焦脆,一撕就裂開,直白地袒露出血肉。
遠古的诘問回蕩在他的腦海裡——人一生中要解決的哲學問題有三個:我是誰?我來自哪?我要到哪裡去?(注1)
他到底是什麼?他從哪裡來?母親的子宮?雌蟲的孕巢?還是實驗室的培養液?
這場大火又會将他引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