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不相信我。”
“我是不相信人間這一紙婚約。我們簽血契,外人面前你我必須演出鸾鳳和鳴來。直到老爺子死去。”
無視童心塵臉上的失望,他繼續道,“俗話說心中無愧,半夜不怕鬼敲門。”
血契,以血為契。解除隻有二法。一則,主人撕毀契約。二則,違約,七竅流血而亡。
“怎麼?不敢?”
他二指夾着一張血契,一口一個“必須演出鸾鳳和鳴”。
那笃定他不敢簽的嘴臉,童心塵看得牙癢癢。
“簽!拿來!”
就讓你看看我是不是在演。
咬指,提腕,點橫撇捺間,娟秀的“童心塵”三字妥妥落在紙上。
收筆之時,房門外傳來一陣躁動。他手一抖,字歪了。
“掌門!代掌門吐血了!”
大步向前請跑了三十裡山路來報信的弟子吃了個閉門羹。
剛進屋就被打臉。轉過身抵着門,童心塵感覺臉上火辣辣在燒。話都說不利索了。
“意……意外……我我我我也不想的。别敲了!我等會兒回去!不是。就是……”那個血契能不能作廢呀?
回頭看,許安平已經一下一下,把血契當廢紙撕了。
那麼幹脆。那麼義無反顧。仿佛從一開始就沒指望過血契能有用。
碎紙落在童心塵臉上如火星般滾燙。
他早知,曾經千年缱绻,立誓生死相依,抵不過轉世另娶。
也曾大鬧禮堂劫走新郎。逼他拿月升劍、逼他聽前緣舊事。
他一頭撞在了柱子上,差點死去。
撿回一條命來,仍堅決地不講來世三千年隻過好今生每一天。
性子還是那個性子,人卻已不是那個人。
離開童鑫塵後他無數次告誡自己:罷了罷了。無論是上一世的童鑫塵還是這一世的童辛塵,都已不是當初的星沉。
如今不過是再來告訴自己一次,罷了罷了。
對他,許安平早沒了希冀。那一點僅剩的溫柔,不過是大計之下的虛與委蛇。
他蓋上蓋頭起身去開門。不料一清瘦弟子着急彙報已經跑側邊去開窗。
“我的乖乖!鎖妖塔那群狗東西!趁代掌門不行又想突圍。你還擱這兒玩兒過家家呢?火燒眉毛了都!”
童心塵急奔過去關窗戶,拆東牆補西牆。為了維護自己那紙糊的面子,是上蹿下跳。
窗外倆弟子還在大喊掌門掌門你開門呀!
許安平手剛放門栓上就眉頭緊皺,側身閃過。
那門砰地一聲砸在地上。一雙大腳收回去。手臂纏銅環的精壯男子身後跟着跳出來一個瘦高小夥子,上來就要拉童心塵走。
“掌門來不及了,我們馬上走!這空氣裡都是銅臭的腐朽門戶!那迫于父母之命的陳舊新娘!離了離了!”
童心塵哎呀一聲,伸手捂住他嘴巴。
“好死不死怎麼派了你個小喇叭來?你可不可以閉嘴?嗯?”
小喇叭說的還是他的原話。他心裡隻祈禱着,許安平不知道這事兒。
被捂嘴的弟子名為蕭臘八。因性子八卦、嘴巴不嚴,大家都叫他小喇叭。
小喇叭蒙了。在山上的時候童心塵罵得更狠。現在怎麼這個樣子?一把拽開掌門的手。
“娶就娶,那麼樂意獨守空房就讓她守一輩子!這不是掌門你原話嗎?”
真就怕什麼來什麼!
童心塵啊一聲尖叫着去捂蕭臘八的嘴。
後者口鼻都快被堵住,手腳亂動瘋狂掙紮、呼吸。
“你閉嘴你閉嘴!我沒說過這話!”
看蕭臘八快被自己捂死,趕緊松開手。又是哎呀一聲,啪啪啪打自己臉頰。
“我孫子我孫子。要老命了!”
童心塵越過蕭臘八頭頂,看到許安平捂嘴淺笑,這才捂着臉止住了自殘。
心想這應該是不生氣的意思吧?
“誰在後面?”
雙臂纏銅環的弟子聽到笑聲才察覺到身後有人。一雙砂鍋大的拳頭迎面就招呼過去。
童心塵正擔心呢。
哪料許安平身手很好,一個搖閃,手肘往下格擋開去。動作幹淨利索。
奈何扯動了傷口,牙齒打顫,手上松了勁兒。
對面人卻沒能及時收手。一拳頭又是迎面而來。
“何敢為!”
一旁站着的蕭臘八見那精壯男子眼神發冷,知他舊疾複發,急忙大喊他名企圖讓他清醒。
童心塵見勢不妙,跨步上前。一掌打偏何敢為,一手将許安平撈進懷裡。
“沒事吧?你……”
還沒來得及問就瞥見蕭臘八那手來翻扯人家衣服。
童心塵頓時火上心頭,一把将人推開去。罵道:“無禮!這是我媳婦兒不是你媳婦兒!手給我放幹淨點!”
蕭臘八隻是覺得此人身形熟悉想看臉,忙解釋。“掌門,他好像……”
蕭臘八還要再說話,開口發現嗓子眼兒被堵住了。身子也動彈不得。許安平居然趁亂點了他的穴道。
許安平福一下身子,滿臉溫順,掐尖了嗓子。
“我沒什麼大礙。”
越過他打桌上拿了個橘子塞童心塵手裡。
“去吧。你有你的門派大義,我有我的童家生意。隻是,”小心翼翼擡眸看,揪着人袖子,裝出小媳婦兒模樣兒,試探性問道,“我有空的時候可以上惴惴峰找你嗎?”
哎呦這纏來纏去的小手絹,要絞殺他心尖尖去了。被迷得七葷八素的童心塵握住橘子狠狠點頭。
“你等我。”
事态緊急,童心塵飛身上了劍。正伸手準備拽一把蕭臘八。
後者還盯着許安平看,動也不動。
許安平沖半空中的他擺擺手。“你先走。他們随後就到。”
蕭臘八穴位被解開,他的劍已經載着童心塵飛遠。
蕭臘八一把扯了他蓋頭。
他就納了悶兒。
“許安平!你裝女人騙我家掌門就算了。我倆什麼關系?你明知此處上惴惴峰,那是30裡加登雲梯。你跟我說我要怎麼走?難得能蹭個飛劍。你點我穴?”
“跑回去。”何敢為全身肌肉雄起,向許安平一拱手,“改日再與你切磋。”
語畢,雙腿一動,身子已絕塵而去,身上銅環仍殘留于人眨眼之間。
“要跑你自己跑!”
跟這個武修白癡沒法溝通,蕭臘八翻起了白眼。
要知道童心塵更多的事兒,小喇叭是個很好的選擇。
許安平振振衣袖,伸出五根手指。“你把你掌門在山上說我的話告訴我。我給你備馬。還有五兩銀子,算是賠禮道歉。怎麼樣?”
蕭臘八哼一身就地蹲下。“5兩?就是10兩,我也不會背叛掌門!”
“50兩。”
“100!”
小喇叭平日裡有些好吃懶做,但也是知分寸的人。突然要這麼多錢,許安平覺出不對來。“你要這麼多錢做什麼?”
“我有個朋友,她母親生病了。”
說到這個朋友的時候,他扭扭捏捏的,臉泛桃紅。許安平心下明了大半。當場掏出銀票數了兩張。
“給你200兩,省得你又為了錢出賣你家掌門。”
蕭臘八知他素來大方。沒想到他如此大方。沒讓自己寫借條也沒多問。
指間夾着銀票擦了又擦,蕭臘八遲遲不放好。
許安平問怎麼了。蕭臘八才回神來。
“你等等。”
說着,收好銀票去接自己脖子上玉佩套他脖子上。擺正了。看了又看。
“你可收好了,這可算活當。等我賺了錢要贖回來的。”
這是他找親生父母的信物。奈何現在身無長物,隻能是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