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這封林安親自交到她手上的信,她也并不能私藏了。
黛玉斂住心神,再擡起眼時,便将手中的信遞上,賈母手伸到一半,想起來不妥,索性将信推回去:“你父親給你的信,你看就是了。我隻是擔心你父親突然認個女兒,還跟長公主府上有關系,也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不得不擔心你啊。”這話并非作僞,賈母确實是這麼想的。
黛玉也沒有堅持,當即拿出信來,看完後,說:“姐姐是長公主府上的,本就姓林,父親覺得我一個人孤伶伶的,多個姐姐,正好能做伴。”
賈母聽了,好一會兒才說:“就因為這個緣故?”她是不信的。無緣無故的,可是信她剛才推回去了,不好再讓黛玉拿給她看。
黛玉像是猜到了賈母的心思,便将信遞到賈母面前:“老太太幫我看看?”
賈母這才接了信,戴上自己的眼鏡,也不過一頁紙的内容,她再仔細,信上所寫的隻有這些,她也看不出一朵花來:“你父親也是的,稀裡糊塗地,認下這麼一個女兒,甚至連姑蘇林家的血脈都不是,也不說清楚,這讓我怎麼放心,讓你回去,要是受欺負了,可怎麼辦。”
黛玉将信裝回去,這才說:“父親總不會害了我的,老太太就别擔心了,否則,倒是我的罪過了。”
她低着頭,沒有看見賈母的臉色變了又變,但是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卻是能感覺出來的,她也隻能裝作沒有感覺。
賈母收回目光,輕笑:“是啊,他是你老子,終歸不會害你的。不過外祖母不能不多為你考慮,這千裡迢迢的,眼看便進惡月了,老話說,五月乃惡月,十五之前,不嫁娶、不建房、不砌竈、不搬家、不造船,諸事不宜。何況天氣也熱起來,暑氣漸盛,你身子又弱,外祖母怎麼能放心,讓你這時候回去呢。”
“回頭我寫封信,叫你琏二哥跑一趟,跟林管家說,讓他帶回去給你父親,這次就算了。等秋天涼爽了,那時候你要回去,外祖母派人送你回去也使得。”
黛玉将眼底的熱意逼回去,才慢慢擡起頭來:“我在府裡住了幾年,老太太便為我操心了幾年,連父親都派了林安替他來跟外祖母磕頭,我又怎麼敢再讓老太太為我操心呢。再說,我好幾年沒回家了,也十分記挂父親,以前母親在時,還有人提醒他不能隻顧着公務,操勞過度,這幾年也沒有一個人在身邊,我也實在放心不下。”
“何況,父親信裡也說了,節前帶姐姐回家,開宗祠,入族譜,讓我回家,端午的時候,一家人好一塊兒過節。我要是不回去,姐姐指不定會多想,以為我這個當妹妹的,不喜歡她呢。姐姐畢竟是長公主府出來的,要是姐姐這麼想,回頭說給長公主聽,那我且不是給父親添了麻煩?”
黛玉越說,眼神越肯定:“我知道,老太太擔心我,不過眼下也不到最熱的時候,何況是走水路,又是安伯親自跟船,必定會安排的妥妥當當的,可面上又有涼風,午間天氣熱的時候,我躲在艙房裡,還有雪雁打扇,哪裡就熱到我了。老太太實在不放心,我把紫鵑帶上,她再細心不過。再說,安伯可是父親身邊最得用的人了,早年母親在時,家裡大事,父親母親去不了的,都是差安伯去辦的,從來沒有出過岔子。”
賈母聽了這話,便知道現在不好再直接反對,不過事情本也沒有這麼着急,林安在京裡怎麼也得再呆幾天,晚些再說,說不定查出些緣故來,到時又有别的辦法。
于是賈母笑着說:“行了。外祖母知道你記挂父親,不過這事兒原也不急,林管事在京裡走禮,也要費幾日功夫,到時再說。現在,你先将信拿回去收好,到底是你父親派人千裡迢迢送來的,可不能丢了。”話畢,揚聲叫鴛鴦:“姑爺千裡迢迢派人送節禮來,必定有給玉兒的東西,你去跟鳳丫頭說一聲,讓她安排人把給玉兒的東西先理出來,送到玉兒屋裡去。”話卻是看着黛玉說的。
黛玉笑笑,是啊,父親必定是給她準備了東西的,隻不過這幾年送來的東西,她從來一件也沒有拿到過,别說拿到東西,這府裡可從來沒有說過,三節兩壽,林家有禮送來。
王熙鳳不說,出于什麼原因,她也不是完全不知道。老太太不提,她也不是不體量老太太,這一年來,多少人背後說她一草一木皆用府裡的,不過今兒終于能長吐一口氣了。
有些事,哪怕再舌如蓮花,白的說成黑的,黑的說成白的,可黑的始終是黑的,白的始終是白。黑的變不成白的,白的也不會是黑的。她家裡究竟有沒有送東西來,當家做主的幾個人,誰又不是心知肚明呢。
父親派了林安來接她,任憑誰說,她是一定要家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