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胡亂揣測聖意之際,宮女進殿奉茶。
我明顯感到在場衆人皆神色一緊,誠然,我也是,因為進來的不是别人正是魏璎珞。
修羅場。我暗诽,乾小四定是故意掐着點兒來長春宮!
我看向傅恒,他雖面無波瀾,心底卻不知受着怎樣的煎熬。
此時,乾小四要看福靈安,我便抱着孩子走到他面前。傅恒站在我身後,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但能清楚瞧見容音身側的魏璎珞是面色無虞,一派淡然。
依魏璎珞的性子,便是打碎牙和血吞,也不會叫任何人瞧出異常。
乾小四笑道:“這孩子與傅恒當真是像。”
親父子能不像嗎?您可快别煽風點火了!我内心歎了歎,場面若再繼續下去,指不定會尴尬成什麼樣子,于是眼神求助容音。
容音會意,速朝明玉遞了遞眼神,明玉便忙說:“娘娘,奴婢聽說今日小公子來,一早兒讓小廚房炖了牛乳,眼下估摸着快好了,奴婢去小廚房看一看。”
容音道:“好,快去吧。”
明玉行一福身禮後又喚魏璎珞:“璎珞,你同我去。”
魏璎珞淺笑行禮,默不作聲地跟出去。
乾小四的視線始終追随魏璎珞,若非容音同他說話,恐怕魂兒都要跟着飛了。
乾小四回了回神,同容音和傅恒閑話幾句,我靜靜聽着,并不多言。
其間,乾小四又兩次哄逗福靈安,看上去歡喜得很,竟比孩子的親阿瑪還要高興,嘴角壓不下來一點兒,還特準我常帶福靈安入宮探望皇後,随後便叫傅恒随駕前往養心殿議事,殿内便隻剩下我和容音。
我倆同時松了口氣,又同時看向對方笑出了聲。
“方才真是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我忍不住感歎。
容音亦點了點頭,然後目色複雜地打量我一眼,躊躇開口:“爾晴,傅恒答應過本宮他會放下過去,你相信他,給他一點時間。”
我笑了笑,表示自己對這件事沒多大興趣,轉而提起另一事:“老夫……額娘聽說我入宮,讓我把這張藥方帶給娘娘。”
容音接過,隻看一眼便神色黯然地将方子合起來放在案幾上,輕聲道:“額娘的意思,本宮明白。”
其實,老夫人隻囑托我提醒容音切勿忘記皇嗣之事,藥方是我自作主張給她的,那方子并無害處,是之前老夫人給我的那張葉天士開的頗有助孕之效的藥方。
我知道,即便日後容音誕下皇七子永琮,那孩子也是保不住的,而且容音還會因此悲悼成疾再無回天之力。我是想着那一世容音背負家族榮耀入宮為後,自此變成六宮典範不得自由,後又痛失愛子、慘遭背叛,寄情于帝王、束縛于禮教……此間種種唯獨“背叛”一條我有力改變,其餘皆非我力之所及,無如奈何。但若容音能夠在生永琮前多一個女兒,或許當永琮離世時,她念及公主,便願與命運多糾纏幾手,不至于素衣缟裳地站在那冰冷的高牆上萬念俱灰、一躍而下,懷着滿心遺憾了卻性命……
容音許是亦有此意,不久後我便聽傅恒說她有了身孕。
那時已入冬月,天氣漸寒,我哄睡福靈安後将他交由乳母帶去别屋休憩,自個兒獨享正屋。
不料,傅恒來了,進門便一臉凝重地問我:“上回入宮,你給了姐姐什麼東西?”
原本最近見不到傅恒,我以為能與他相安無事各自安好,唉,怎麼他又來找我的麻煩?
我淡定道:“一張藥方,先前老夫人給我的,說是可以調理身體,且為葉天士所開。你若不信,大可去查。”
又是老夫人又是葉天士,我看傅恒還能挑什麼。
傅恒沉頓片刻,搖頭輕歎:“今日我入宮觐見,皇上說姐姐已有身孕。我雖然高興,卻十分擔心姐姐的身子。”
“你放心,皇後娘娘身體如何,她自己一定最是清楚,此外還有太醫細心調理、宮女盡心侍奉,不會有問題的。”
可惜這話并沒有讓傅恒放松下來,他的眉毛仍然緊緊皺成一團。
我心想,你既不信我,又何必來問我?
我站着等了等,見傅恒沒有要走的意思,忽又想到一件事,便同他道:“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你說。”
“聽說富察家在京郊有片馬場,我想去看看,不知……”
未說完便聽傅恒一聲冷笑:
“馬場是傅謙買的,你想看便去問他吧。”
說完他就走了。
我愣了會兒,突然氣性上頭:他剛才那是什麼表情?陰陽怪氣的給誰看!傅謙,傅謙怎麼了?與我何幹?我管馬場是誰買的!
我翻了個白眼,關門上闩,回床睡覺。
自那之後我又許久不曾見到傅恒,過年時倒是匆匆見了兩面,卻也沒說上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