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閑是聽列揚講的這件事。

對于使團中的陌生人來說，這件趣事隻是茶餘飯後的談資，可對于洛九的屬下來說卻不是這樣。于是範閑剛剛起床便聽列揚絮叨了一通洛将軍星夜兼程一路奔波是多麼辛苦，連續激戰卻連住的地方都沒有是多麼不公平。

列揚這人平時不愛說話，難得說了這麼多，全是在為自家将軍鳴不平，話也說得直白，就是對範閑沒讓洛九進營帳感到不滿，一着急還會結巴：“大人，我們将軍已經、已經夠累了，若是您不方便，我們、我們今晚一定給将軍騰出一座營帳！”

範閑哪裡知道洛九營帳被占用的事！他傍晚叫走洛九的時候他還有單獨的營帳，後來兩人散步時他沒有忍住，情緒失控，回來又應付了北齊聖女，這一整天，小範大人過得也是身心俱疲，所以後來洛九喊他的時候，他沒有多想。誰知道，剛剛威脅完，這個人還是完全不懂得怎麼愛惜自己！

“行了，我知道了，這件事是我的疏忽，今天路上行程并不緊急，午間會停下讓洛九多休息一會兒，晚上我也會給他安排營帳，你放心。”範閑沒有對列揚辯解什麼，自承了過失。等列揚出門後，小範大人無力地揉了揉太陽穴，也出門去找好友了。

此時洛九早已憑借在軍營中錘煉出的精準生物鐘，天色微亮便起身，去找地方洗漱了。得益于他堪比蟑螂的驚人恢複力，洛将軍隻是在粗糙的麻繩上休息了半夜，便覺得滿血複活。洗了個澡之後更是神清氣爽。

他回到營地，和衆人打了招呼，對大家飛來飛去的眼神和探究八卦的表情視若無睹——因為他大部分時候面對的都是類似的神色。

隻是見到迎面走來的範閑，洛九還是心虛了一瞬。

——糟糕，昨晚睡得太香，完全沒來得及思考人生！

“安之，早啊！”洛九硬着頭皮問候一聲，期盼好友先把昨晚的威脅放一放。

範閑看到洛九活力滿滿的樣子，也咽下了到嘴邊的責備。晨光正好，還是别給他添堵了。“吃飯了嗎？”最後，小範大人隻問了這麼一句。

洛九似是松了口氣：“還沒。”

“走吧，一起。”

雖然之前對王啟年偷拿使團呈給北齊皇室的水果十分不屑，但是洛九來了之後，小範大人卻帶頭違紀了。王啟年奉命偷拿了一筐水果一罐腌肉，就着使團自帶的幹糧，準備了豐盛的早餐。

洛九昨晚餓了一夜，這會兒連吃了三個鹹肉夾餅，又猛灌一壺水，吃了兩個梨。旁邊的列揚忍不住感慨一聲，還是使團待遇好，連軍中骠騎營都比不得。

對面的王啟年和高達觑着小範大人眼色，完全不敢說：待遇什麼的本是沒有這麼好的，早餐什麼的基本是偷的，洛大人來之前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不然他們何必坐得離使團其他人這麼遠！

洛九來之前，範閑想的是，兩國休戰使團出行，送點水果王啟年都要偷吃，實在太沒出息！洛九來之後，範閑的想法變了，不就是幾個水果嗎？洛九都沒吃，北齊人憑什麼吃！大不了到上京之後花高價再買點就是了。

列揚細心，從高達王啟年的表情中似乎看出了什麼，不過沒說話。洛九卻什麼都沒注意到，吃飽喝足後，他伸了個懶腰跳了起來，感覺可以和上杉虎海棠朵朵再戰八百個回合。

“吃飽了？吃飽了去馬車上歇會兒吧，使團等下收拾停當就出發。”小範大人笑吟吟地看着好友。

——無論如何，這個人還活着，還在這裡活蹦亂跳，也許這就夠了。

王啟年苦笑：兩位大人開開心心地重逢，結果被罰銀子的是我，去偷水果的還是我，我容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