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夏然偷笑:
“丁硯,你真貼心。”
熬到自習課下課時,鈴聲剛響起,教室裡就空了,他們趕着回家,而丁硯還是穩坐着。
眼見着整棟樓都要空了,齊夏然越來越着急,問他,“丁硯,不走嗎?再不走我冰淇淋就要搶沒了。”
丁硯這才分給齊夏然一個眼神,蓋上筆帽,“走。”
他慢條斯理地收拾着書包,等走出教室時,整棟樓真的都沒人了,齊夏然和丁硯的腳步聲格外明顯。
齊夏然從小走路就很慢,跟丁硯一起走以後就更慢了,不知道是丁硯走路慢還是遷就齊夏然。可能遷就齊夏然多一點。
畢竟齊夏然在他眼裡真的任性得要命。
林蔭路上全是不斷變化的光斑,有的落到了丁硯的肩膀上,有的落到了丁硯的鞋背上,仿佛光都要多眷顧他一些。
齊夏然伸手去捏丁硯的手腕,那裡一片光滑,有些微熱。
齊夏然說:“丁硯,待會兒請客呗。”
丁硯點頭答應齊夏然,“好。”
齊夏然樂地搖頭晃腦,催促丁硯,“那咱們走快點。”
正逢微風一吹,繞過齊夏然抓着丁硯手腕的手,從他們肩膀的縫隙吹過去,撩起了丁硯的書包帶。
回家時正趕上吃晚飯,丁晨不在家,江倚梅留了丁硯在家吃飯,吃完他跟齊夏然上了二樓進房間。
齊夏然伏在桌案上抄丁硯的試卷,丁硯坐在齊夏然的床上,靠着床頭正看着書。
房間裡是寂靜的,能很清楚聽到齊夏然寫字的聲音,丁硯翻書頁的聲音,還有空調運作的聲音。
齊夏然問:“丁硯,你在看什麼書?”
丁硯回:“《邊城》。”
“你怎麼看起《邊城》了?”
《邊城》的文選正好在語文書上,學到這裡時,語文老師還給學生們放電影看,丁硯全程沒什麼表情,齊夏然還以為他不在意。
結果未曾想他居然買了書。
齊夏然手裡捧着的,正是丁硯當年看的《邊城》,書簽還卡在他當年看的那一頁。
那一頁的最後寫着——“這個人也許永遠不回來了,也許明天回來。”
齊夏然不知道那個自己做作業的夜晚,丁硯靠在床頭,看到這句話時是怎麼樣的感受,他後來再也沒碰過這本書,這本書留在了齊夏然家,齊夏然也沒碰過它。
後來它被齊夏然收進箱子裡,書頁略微泛黃的時候就不見天日了。
日落西山頭時,齊夏然才從地上爬起來,雙腿已然僵硬。
他又往丁硯房間的那個窗口看,窗簾拉開了,他竟也毫無察覺,不過丁硯并不在房間,夕陽隻有一點點撒在窗台上,齊夏然伸出頭往外面看,粉紫色的天空懸在頭頂。
它像江倚梅的連衣裙,也是粉紫色的,展開就是此刻天穹的顔色。
齊夏然摸兜去掏手機,未曾想先摸到了昨天晚上從丁硯那兒收繳的煙。
他們兩個中,丁硯是最先學會抽煙的,他的煙放在枕頭底下,從前被齊夏然翻出來的時候,他就換地方了。
他以為齊夏然不會再找到,但是齊夏然還是找到了,就算丁硯把他的煙藏到他房間裡任何一個隐秘的角落裡,齊夏然都能找到。
因為齊夏然對他的房間了如指掌。
丁硯喜歡抽味道濃烈的煙,可是當齊夏然點燃手裡的煙時,味道卻很清淡,像含了一口沒有味道的薄霧般。
他倚靠在窗口,桂花樹的枝桠并不張揚,正視隻能看見一點細枝,更多的是,丁硯家那被風雨淋濕侵.奪過的白牆,以及丁硯的房間。
煙霧一陣一陣被齊夏然傾吐,燃到底時依然沒有嘗出任何劇烈的味道。
掐滅最後一點火星,粉紫色的天帶上了一抹深藍,墨水一樣沾染着邊緣洇開,向中間前進。
齊夏然已經能很清楚地看見天上月亮的蹤影,缺了一大半。
一煙畢,齊夏然掐滅它數着時間,他料想江倚梅快回來了,遂下樓在廚房裡把飯煮上了,思索今晚吃些什麼之際,門開了。
走進來的不是早上離去的母親,而是丁硯。
他穿上白下黑,頭發蓬松,舉手投足之間齊夏然能看清他的肌肉。
齊夏然舔了舔唇瓣,“你來幹嘛?”
丁硯越過齊夏然走進廚房,輕車熟路地從放蔬菜的地方拿出了土豆,“江阿姨給我打電話,說她跟我媽今天不回來吃飯,叫我過來跟你一起吃,免得你餓死。”
哈哈。
齊夏然隻能幹笑,知子莫若母。
丁硯扔給齊夏然兩個土豆,“洗出來,把皮削了。”
齊夏然拿着土豆,走到水池邊,“吃土豆絲嗎?”
丁硯答:“嗯。”
他彎着身子,腰身的線條立刻就浮現出來了,緊接着他在塑料袋裡拿出了兩根辣椒,伸手過來先開了水,沖洗那兩根辣椒。
他離齊夏然很近,那股薰衣草香又開始充斥在鼻尖,但是檀香味不見了。
“還吃啥?”
齊夏然渾身上下都緊繃着。
丁硯甩甩辣椒上和他手上的水,“你想吃啥?”
他的臂膀依然是白的,渾似白玉,青筋有着固有的線路分布在他的手臂上,可能是吞咽的聲音太大,丁硯歪頭朝齊夏然看來。
齊夏然裝沒看見,沖洗着土豆上的泥土,混着泥土的水打着旋流進下水道口,“...吃水蒸蛋。”
丁硯沉吟,“水蒸蛋我蒸不好。”
丁硯怎麼可能蒸不好,他整個人都跟水蒸蛋一樣滑嫩......
操。
想什麼呢。
齊夏然說:“沒事。我就吃水蒸蛋。”
齊夏然轉身默默扇自己兩巴掌,趕走旖旎情思。
随即便拿着削皮刀蹲在垃圾桶邊往裡削皮,剝去外皮的土豆很滑溜,總要帶很大的力氣去握住它。
他沒耐心,幾乎快把土豆整個捏爆了去。
聽着丁硯正在往瓷碗裡敲蛋,筷子攪着蛋液,一番操作完了後,他往鍋裡放水,把蒸架杵上,開火放水蒸蛋。
這趟流程下來,齊夏然還在給土豆削皮,丁硯終究還是忍不住趕齊夏然出廚房,他指廚房門:“你出去。”
“别呀,我還削皮呢。”
“等你削完,咱們都餓死了。”
丁硯搶走齊夏然手裡的工具和土豆。
齊夏然一邊打空氣一邊往廚房外邊走邊腹诽他說話真不避諱,成天死死死的。
呸呸呸。
-
辣椒的辛嗆味慢慢彌漫整個客廳,齊夏然過去關廚房的門,丁硯都不分他一個眼神。
百無聊賴時齊夏然終于得以坐在餐桌前,心道丁硯還是謙虛了。
土豆絲上挂着一層薄油,水蒸蛋面上淋了一層醬油,光滑得人走上去都得打滑,他還熱了昨天晚上的剩菜。
齊夏然自覺地給彼此都添上飯,夾一筷子土豆絲,喂進嘴裡還沒咽下去,齊夏然就誇丁硯:
“你廚藝日益見長哈。”
從前跟齊夏然一起炒蛋炒飯的人,現在家常菜樣樣都拿手了。
丁硯說:“還好。”
“你改天也教我做做呗。”
丁硯挑起眉毛來看齊夏然,大抵沒想到齊夏然會說這句話,他很不相信,“你?”
“昂。”
齊夏然連忙點頭。
丁硯笑了一聲。
“你學得會?”
齊夏然停了筷子,“你不教怎麼知道我學不會?”
丁硯夾菜,“笨的要死,高中連數列都學不會。”
齊夏然:“……”
手裡的筷子幾乎被齊夏然捏斷,都能聽見嘎吱嘎吱的響聲了。
數列跟做飯能一樣嗎?
數學那是天書!做飯是輕而易舉好吧!
齊夏然恨不得跳起來扇丁硯一巴掌,但又想到自家媽媽的囑托,咬着後槽牙給丁硯夾了一筷子肉絲放碗裡。
“你不教怎麼知道我學不會呢?”
丁硯驚異擡頭看齊夏然,旋即又笑着說:
“可我不想教你這個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