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後同他相處這麼久,這似乎還是長久以來的第一次。
第一次像個平常家庭裡,被父母呵護着長大的小孩一樣。
看到喜歡的人就笑。知道那人也喜歡自己,就勇敢地敞開心扉,張開手就抱。
率真如斯的舉動,方傾以前從未有過。
他總是回絕的,偏開臉的,輕笑着扯開話題的。特别也尤其是,在自己回望他時偏開眼睛的。
即使用懷抱困着他,逼着他眼神對着眼神看過來,那閃爍的目光也總是帶着戒備和隐隐探究的意味。
就像吝啬鬼每晚點清金币數量,卡點上班的人一直低頭看手表……方傾看他的次數不少,卻總會無比精準地在被他回望的刹那偏開眼睛。
又像是有強迫症的人一樣。盡管無比确定自己鎖了門,卻總要翻回來,神經質地反複檢查。
鎖門是因為房主害怕家中失竊。那方傾呢?讓自己知道了這個秘密,難道比家中失竊還嚴重嗎?
這個秘密具體是什麼,季洵直到現在也不得而知。
他隻知道,面前這個無憂無慮的方傾,沒有秘密。
如此,季洵心裡自然是欣喜若狂。但隻要一想到,方傾在恢複之後,終究會奮力将自己推開,他就又止不住地難過。
但是……季洵的呼吸帶上苦澀的意味,憐愛又悲傷地看着眼前人。
但是,難道不應該這樣嗎?
難道一個人,看到喜歡的人不該笑,知道對方也喜歡自己,不該伸出手擁抱他嗎?
人間千千萬萬的靈魂,偶有兩個契合的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彼此,走過一段路,并相互喜歡已然不易。
這樣難的事情,短短的不到兩個學期,他們做到了兩次。
如今千山萬水都走過來了,隻剩下最後的一步——
兩兩對視,然後…
坦言所愛。
……
自己坦言了。
沒有收到任何回答。
但他不敢停下來。因為他知道如果停了,隻會有一個結果。
而他無論如何不願接受。
于是他不停大聲地說着愛,哪怕總也看不清方傾的眼睛,從來聽不到他的回答。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如果自己一刻不停地說,那人即便不會立刻回應,也必然會在不遠不近的地方默默聽着。
而即便未曾言之于口,那人的心,也必然為自己而停留。
既然如此,自己辛苦一些,又有什麼呢?
不過方傾的秘密,又到底是什麼呢?和他家裡的人有關嗎?
……
他在這裡一頓揣測,方傾卻根本沒打算讓他接着想。
作亂的指尖在季洵皮膚上遊移,顫抖着掃過他高挺的鼻梁,落到柔軟雙唇上。
“今天是第幾天了,”方傾拉長音問。沒等到季洵的回答,自己先閉着眼睛笑了:
“讓我想想……我們回家了,所以是第八天了嘛~?”
他這樣地說着,嘴角弧度優美非常。語氣軟的簡直像在撒嬌。
季洵忍了忍,單手抓住他作亂手手腕,右手利索地掏鑰匙,開門。
“對,已經是第八天了。”
季洵才不想點醒他。
更不敢貿然刨根問底。生怕方傾想起來什麼,撂下臉來一把将自己推到旁邊。
既然方傾覺得這個所謂的第八天很值得開心,那麼……為什麼不維持住這個假象呢?
畢竟他,真的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對自己笑過了。每次看到自己,方傾都是很緊繃的态度。
心底裡埋藏着一大堆秘密,生怕被人透過那雙清澈透亮的眼睛窺見一二。
所以文化節前在圖書館的那次見面,他可以雲淡風輕地把目光落到在場任何一人的身上。
除了自己。
那麼索性,陪他演下去吧。
小心一點,别穿幫就好了。
門鎖嘩啦一聲,打開了。
“進屋吧。”季洵說着,彎腰把方傾打橫抱了起來。腳勾着帶上門,直接進了主卧。
“你怎麼會有我家的鑰匙?”方傾懶懶地看他一眼,疑惑地皺起一邊眉毛。
“從你口袋裡找到的。”季洵順嘴胡扯。
把他放在床上,季洵脫了他的鞋,伸手拽過被子蓋到他下巴:
“蓋上點吧。今天晚上冷,先暖一暖。”
方傾眨眨眼:“已經是晚上了啊……”
季洵坐下來看他,眉眼間止不住的笑意。
“嗯,晚上了。”
方傾卻忽然坐了起來。
動作幅度太大,他眼前一花,懵登轉向地一頭往前栽過去。
季洵神色一凜:“小心!”
伸手接住他,往身前一摟。
方傾便堪堪撲在他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