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姜殊穹說應鸾也在隴墨别苑,倒是可以佐證他們先前的猜想,那隴墨别苑荒廢之後呢,鄭南槐仔細回憶了一下,在大鬧邬山城時他是在庑殿被破時感應到了極其濃郁精純的死氣,但那和鬼仙身上的氣息又不一樣,認真說來,他并未在邬山城宗門之内感覺到鬼仙的存在……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以至于鄭南槐竟疏忽了這一點細節,若說應鸾那時不在邬山城也就罷了,過去那麼多年,應鸾又并非鬼仙,遭逢突變魂飛魄散也不是沒可能的事,但嘗幽為何不在?
原以為他們對姜殊穹及邬山城的秘密已算是略知一二,但原來還有這麼多可疑之處,鄭南槐隻覺頭痛,從駱金門的石室出去,他們大抵就要立刻趕往邬山城搶在大禍釀成之前将一切做一個了斷,可是現下這種情況,鄭南槐心中并無幾分把握。
盡管姜殊穹現已元氣大傷,做的那些事也将他自身的運數損耗得一幹二淨,可他身邊還有慕容青這樣的高手,還有嘗幽和那些陰險詭谲層出不窮的手段……他們現如今甚至還不清楚姜殊穹到底打算在宗門大比上做什麼,而天道若真是有眼,就不會讓姜殊穹還能活到今日,鄭南槐心底無法抑制地泛上一層絕望,他竭力想讓自己的心境不因此動搖,但一番努力下來隻是讓自己的思維越發混亂。
正茫然之際,眼前觸不到底的黑暗總算兀地散開,借着這份異變,鄭南槐趕忙将注意力轉移到了嘗幽的記憶上。
隻是讓他稍感意外的是,這次四周并非他預料之中的隴墨别苑抑或是邬山城的那座庑殿,而是一間極為眼熟的地室。
這不正是燕北堂說過的,慕容青書房底下的暗室麼?鄭南槐記得在留影珠中的影像裡就有那張石床,雖然不過一瞬,但他仍是有些印象,李小圓也和他描述過自己在被囚禁于地下時的情景,眼前這幅景象除了石床上躺着的人有所不同外,應當和李小圓那時的情況沒什麼區别。
在借着嘗幽的眼睛看清石床上躺着的人究竟是誰後,鄭南槐一瞬間有如雷擊,居然是玄冥!
他在鄭挽水留下的記憶裡見到過這張臉、這個‘人’,隻是他原以為那隻是鬼仙用化形之術幻化出的外表,但眼下這卻是一具真實存在的、甚至有血有肉的身體。
看着嘗幽的手按在‘明璇’,或者說玄冥的胸口處,視野忽地又變作罪業瞳眼中的模樣,鄭南槐清楚地看到這具身軀内雖然也有常人所有的經脈髒腑,可遊走于其中的并非血液抑或靈氣,而是一團濃郁的漫無目的的黑氣,那好像就是鬼仙的本體。
鄭南槐首先想到的就是這具身體是玄冥從别的地方搶來的,可轉念一想又否定了這個說法,鄭挽水的記憶中明璇的模樣由少年變為青年,看得出那兩個階段都是一個人,但邪祟奪舍到的身體不會繼續生長發育,所以這個說法不恰當。
難道與鄭挽水初見的那個少年并非鬼仙玄冥?
這也不大對,鄭南槐猶記得明璇在被鄭挽水救下後那些異于常人的舉動,隻有承認那殼子裡裝的就是鬼仙而非活人才能解釋得通,那難道說——
這竟是玄冥的‘真身’?鬼仙居然真的會有一具人族模樣的身體?這怎麼聽都覺得匪夷所思。
“居然是他。”
正值鄭南槐驚詫之際,嘗幽略帶幾分訝異的聲音傳出,這時鄭南槐才注意到眼角餘光裡的姜殊穹。
“我說你的身體怎麼那麼奇怪,你居然敢用他的鬼氣來‘淬煉’身體……”嘗幽的語氣裡帶着難以置信和不難察覺的譏諷,姜殊穹不是白獻涿那樣的傻子,自然聽得出他的語氣,不過神色如常,隻是嘗幽接下來的話讓他立刻變了臉色——
“區區凡人的身軀,如何受得住他的鬼氣,你的每一寸血肉經脈都會因不堪重負而崩裂損毀,先前你流産,恐怕就是這個原因吧?”
這句話裡藏着太多訊息,鄭南槐倒不算太驚訝,因為他已從燕北堂口中得知了姜殊穹曾做過這樣的事,但燕北堂也不知道姜殊穹竟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一時間也不知是該拍手叫好還是無言以對了,畢竟如此喪心病狂的舉動全是出自姜殊穹自己的意願,一個大成修士被永生的妄念迷了眼走火入魔,實在是可悲又可恨。
當然姜殊穹的可恨實在太多太多,所以這份可悲被襯得極為微薄。
被驟然掀開痛處,姜殊穹那張臉再也維持不住原先的樣子,露出了極為猙獰的表情,雖然被他很快側過頭試圖掩蓋,但他面對的嘗幽是隻毫無人情味的鬼,就見一隻大手鉗住了姜殊穹的下颌逼着他看向自己,另一隻手毫無避忌地就往他身下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