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靠在牆根旁,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
“你怎麼知道這次我們頭兒就是這個女的?”
“哼,自然是我算出來的。”
“得了吧,你還算出來,你字兒認得還沒我多,怎麼算?掐手指嗎?”
“你信不信由你,反正今天我們肯定要回去睡覺。”
一個坐在石頭上的士兵,一邊用手抛着石子玩兒,一邊斜眼看了他一眼,奇道:
“這麼肯定?”
那人巴掌大的臉上寫滿了得意,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什麼孔雀成精。
“那當然,她那瘦瘦小小的個子,怎麼可能打的赢那個大個子?”
“可是我覺得,話不能說太滿。”一個人抱着自己的槍蹲在角落,若有所思的摳着下巴,“畢竟要是沒點兒功夫,将軍不可能容得下她。你還記得将軍剛上任的時候嗎?”
“哼。”那人冷笑,“記得怎麼不記得。把以前的那些人全都收拾了個幹淨,當官的全都換成了自己的親信。”
說完朝一旁吐了口口水:
“一點容人之量都沒有。”
“也不能這麼說吧。”那個蹲在牆角的士兵撐着槍站起身,踢了踢腳,“換下來的那些人有好一些,天天拿着軍饷不幹事。我聽之前的老兵說在将軍來之前,他們都吃不飽。”
“吃不飽是朝廷的事,他排除異己就是對的?”
沒人應他的話。
沉默許久,才有一個悶悶的聲音:
“至少跟着他,我能吃飽。”
“之前,徐州。哪裡都吃不飽。”
幾人不由都向說話的人看去。
是那個一直很沉默的人。
“一頓飯就把你收買了,你也就這點出息了。”那個滿臉傲氣的人仰着頭,冷哼道,很是不屑的瞥了那個人一眼,“你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那人被反駁了也不惱,任舊靜靜的坐在石頭上,望着城門。
拳頭打在了棉花上,那個人冷哼一聲,也不說話了。
手握長槍的人左看看右看看,用手撓了撓頭,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就在幾人沉默之際,城門口突然竄出一匹棕色的馬,長仰着頭,噴出一口熱氣。
宋潇騎在上頭,身後跟着的是他們從剛才就一直在說的那個高大個。
“整隊出發。”
失去了群山的遮擋,再小的風刮起來都讓人覺得冷。
眼看着馬上秋天就要接近尾聲,可是他們過冬的糧食還沒有着落。
庫克勒揚起馬鞭,狠狠的抽了一下□□的馬。
王帳傳信來,說是要和大梁建交。
北疆内部本身對他們部落有所不滿,整個部落就等着這一仗直入大梁腹地,一舉奪下徐州荊州,好用來堵住那些人的嘴。
可是如今——
“駕!”
“駕!”
“算着日子,上次送去的糧草也差不多了。”
郭誠翹着二郎腿,手裡還丢着一捧炒豆子。
陳慎坐在一旁的案幾上處理公文,一邊打着算盤一邊皺眉。
“京城那邊有傳信來嗎?”
郭誠吃了一把炒豆子,咯吱咯吱的,跟老鼠一樣。
“沒有,現在他們應該還在忙徐州的事,我們這兒還說不上話。”
陳慎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很是頭疼:
“邊關戰事忙起來後,霍将軍就再也沒有去送過镖。軍裡的收入也斷了。”
郭誠嚼着豆子,想了想:
“你說這宜州我們也待了小半年,怎麼就沒見過霍玉安送的玩意兒呢?”
“。。。。。。”
“紅瑪瑙、綠寶石、手腕粗的金镯子、透亮的白玉石。。。。。。”郭誠換了個姿勢,困惑的看着陳慎的背影,“你說京城知不知道?”
陳慎打算盤的手懸在了空中,半饷後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就算是知道,也最好是當做不知道。”
陳慎伸手撥亂了算盤:
“邊沙軍是這近二十多年來,大梁唯一還算得上是軍隊的軍隊。自從荊州一戰後,不但荊州的兵力被削弱了,東郡、徐州、青州乃至京城内的金吾衛,都被削減了三成。兵部内的也經曆了好幾次大大小小的換血。”
“可是宜州沒有。宜州就像是一塊獨處于大梁外的土地,他們有自己的生長方式,不受大梁管轄,也不受西涼的挑唆。”
“在當年的事情的處理上,霍玉安稱得上是天才。不管是尺度,還是分寸,每一個地方都恰到好處。既在陛下的顧慮下留住了邊沙軍,又從當年的荊州一事上吸取了教訓,還不斷通過内部的探索摸索出了一套邊沙軍獨有的管理方式。現在,如果不是霍家人,不脫一層皮,不可能順順利利的接手邊沙軍。”
郭誠沒說話,隻有遠遠傳來的腳步聲和巡邏的人聲。
屋裡靜得很。陳慎翻開賬簿,又算了兩筆。
“邊沙軍不是大梁的邊沙軍,而是霍家的。”
許是太久沒有喝水,陳慎的聲音有一絲沙啞,又或者是郭誠實在是太敏感,他覺得陳慎的聲音悶悶的。
“難怪京城一直不願意給宜州送糧食和補給,也不願意開通往來的商路,甚至還有意助長兩地之間流竄的土匪。”
陳慎長吸一口氣,似有幾分哽咽。
“這樣相似的法子。。。。。。這樣相似的——法子。。。。。。”
他們已經在徐州見過了。
這樣相似的法子,同樣縱容的态度。
京城不知道嗎?那位不清楚嗎?
各地的豪紳貴族有的是辦法過得風生水起。可是當地的百姓呢?
失去父母的孩童、缺胳膊少腿的年輕人、親手埋葬一家老小的老翁、被自己家裡分食的婦人。
他們又該怎麼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