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平安右臂傷勢更嚴重了,王承允力排衆議,把她接回京城養傷,元姣姣,江洛,也都回皇宮裡落了腳,隻有曹穎不願回宮。
曹穎承了中正姑姑的恩,讓她在廟中修身養性,洗脫痛苦悲恸。
王承允準了,“中正姑姑,皇後與朕提及你慧通豁達,對她照料有加,朕看在你的面子上,讓曹貴妃在寺裡常住,但貴妃身份貴重,您看丢了一次人,可不能再看丢第二次了。”
中正垂首行禮,謝聖恩。
皇城來的轎辇,終究要下山,回到皇城中去。
中正姑姑望着一行人的背影,念了句阿彌陀佛。
從此,宮裡的曹貴妃,就變成了帶發修行之人,世人唏噓感歎。
王承允原本是要南下行軍的,生生被耽誤了幾天,底下人難免心生怨言,但他自始自終也沒問過平安什麼,他像是什麼都知道,卻又什麼都不說。這期間,他隻提了一次魏遮春下江南有功,又是秋闱榜首,該置辦個官職在她身上。
這正是平安讓遮春下江南請人的用意,一為遮春謀官,幫她父親翻案伸冤,二為自己纂權,保皇後之位穩妥無恙。
如今事情一件件發生太快,像脫缰野馬踏碎棋盤,後者她已無法保證,但遮春才學橫溢,志存河山,官位必須要坐穩了才是。
“臣妾代遮春,謝陛下恩典。”
平安替遮春,低了次頭。
“她是個可塑之才,前途無量,我至今還記得在珠寶店裡,你兩眼放光,說此女子能堪大用,單看下江南這一趟,皇後眼光獨到,果然沒錯。”
王承允摸摸她的頭,像是撫幹淋雨小貓被澆透的絨毛。
他記得當時平安的興奮喜悅,她高興到耳朵都支起來,她說,“我讀過她的詩,她便是魏遮春!”
可從赤水回來之後,平安像是被澆了一身永不會幹的冷水,做什麼都興緻缺缺,王承允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辦。
他回案前理政,輕聲道,“我叫人給了她一塊通行令牌,往後她進宮出宮,暢行無阻,能經常進來陪你。”
衛平安不懂他的無限寬容,他甚至在平安面前都很少自稱為“朕”。平安總覺得自己在王承允身邊必定是還有什麼用處,但是她研究過很多次,那雙熟悉而坦蕩眼睛,裡邊無欲無求。
平安幹脆直問,“你對我這麼好,是要養到什麼時候再煮熟吃?”
王承允沒擡眼,手裡的奏折又翻了一頁,“你想什麼時候被吃?”
這話一下子被帶偏到河西走廊,底下仆從耳廓一紅,識相的避開,垂頭退下。
平安眉頭一皺,口型罵了句有病。
桌底下的金絲短靴被毫不留情的踩了一腳,他覺得疼,不得不擡頭看平安,恭恭敬敬的,像被盤問的學生,“我又是哪裡錯了?”
“我問你的,你老實說。”平安臉上擺着一副今天這事不說出個所以然來,誰也别好過的表情。
王承允放下公務,到她面前,給她倒了杯水。
“郡主曾是天上星,但如今身後已無歸宿,更沒有家。人前再風光,終究是不好過。”
“平安,我從不在你面前擺皇帝架子,因為透過你,我便能看到曾經倒下的王府牌匾下,孤身一人的我。”
說到這,他湊到平安面前,邀功請賞般用她的手放在自己臉上。
“所以,天下縱有萬千廣廈,我也要為你留一盞燈火。”
平安輕咳一聲,有些不自在的偏開頭。
若是沒有赤水動亂,她仍可以昂起頭,說一句你不必可憐我,我也不需要你的可憐。可如今她随流水飄零,沒有底氣再說這句話了。
她确實做過太多對不起王承允的事,面對願意蹲在地上,低自己一截的永安皇帝,不免良心難安。她認為這人在用一種善意裹挾她,如果這是他留住自己的方式,那這人實在卑劣。
“這不是可憐,是心疼,就像你想做皇後的那一晚,說你知道王府曾發生過的事,說你心疼我一樣。”
王承允平靜的看着她,雙眸閃着亮光。
他知道平安在想什麼,故而答案正中平安心口。
他永遠都忘不了那天晚上,平安第一次叫他阿允,她說。“阿允,我心疼你。”
不管這句話是真話還是假話,他聽着都很踏實。
他想讓平安放心,就問, “那晚,你是可憐我嗎?”
不是,是心疼。
平安張了張嘴,說不出這句話。
她面色恢複如常,認真的對王承允說,“溫金玉找過我,讓我幫他謀反。你最好還是對我存些防備,從前我能幫衛麟做事,往後就能幫溫金玉。王承允,帝王身上無軟肋,你讓世人都知道我受偏袒,若是他們聯合我,冷槍暗箭,你可防得住?”
“自然是加強戒備,先讓你不被傷了。”
王承允拂衣而坐,垂眸想了想平安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