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喲喲~他其實想問:‘你為什麼要幫我?’
“但他不敢!怕别人是在可憐他喲喲喲——”
“給我滾!”雙鴉一跺腳,把觸手攆開了。
客人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什麼語言嘛,搞得這麼神秘?”
他轉身把熟食也端上來。雙鴉瞅了一眼,看到一塊面包,一盒炸雞塊,還有小碗裝的蔬菜沙拉。旁邊一大杯豆漿,熱騰騰的,冒出白霧。
雙鴉眼眸一動:是他想要的東西。
客人說:“湊合着吃吧。就這幾樣看着還行。其他都是綠乎乎的炒菜,沒法吃。”
但他自己沒動叉子。隻從籃子裡揀着餅幹,一塊接一塊地咬進嘴裡。
雙鴉看着他把手肘撐在桌上。動作很閑适和大氣,隻一眼,雙鴉就知道這是個健身的人。并且不是盲目的、悶頭哐哐撸鐵的胡來。訓練後還會拉伸,所以肢體的移動顯得舒展,也因為有力,顯得穩。
他說:“你也吃點東西吧。不餓嗎?”
客人搖頭:“我餅幹就夠了。”
雙鴉講:“隻吃糖和面粉和油,沒有蛋白質,你的飽滿的腕伸肌和胸肌會縮掉的。”
客人差點把餅幹噴出來:“啊?!”
他幾乎要用手擋住胸口。猶豫一下還是算了,愁眉瞪着雙鴉道:“你平常也這麼和人說話的??”
“嗯,沒有。就是覺得這麼講能讓你吃東西。”雙鴉面無表情地說,“健身的人最怕長起來的肌肉又掉了。尤其是叔叔們。”
“我……”客人逃也似的轉移話題:“我今天吃過肉了。想要小豬佩奇餅幹還被你搶走,現在補回來就好非常感謝關心。”
雙鴉想了想:“這樣嗎?”他拿過桌上的面包,掰成兩塊:“那可以再要點奶制品?”
“奶制品?”客人一愣。面包是現烤的,表面裝飾着一隻紙片小旗子,但沒有包裝,看不出是否添加了牛奶。
可是雙鴉将它撕開,微微焦黃的面皮下,流出乳白的、像蜜糖一樣濃厚的醬汁。
“奶酪餡。”
他說,指了指那隻小旗子:“上面寫的:‘Formaggio’。不過寫錯了,少了一個‘g’”
客人頓了一頓。
眼裡有微微閃光:“啊,對,你說外語的。”
他笑起來:“‘gio’結尾的詞?是意大利語嗎?你說意大利語?”
雙鴉搖了搖頭:“不。
“但有些像,認得一點。”
“你是指,你學的那門語言,和意大利語相似,算是同一個——同一個——語系?是這麼說的嗎?”
“嗯,對。”雙鴉回答。又變成惜字如金的樣子。
客人擰起眉毛:“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還不肯告訴我??非得吊我胃口不是???”
“是。”
雙鴉說着,毫不在意對方的愠怒。
先前被轟走的觸手們,又打着卷兒從礁石探出來:“是的是的喲~雙鴉雙鴉,講話就是隻講一半的嘛嘛~”
不過客人也很謹慎。
見雙鴉不提,就一句也沒有再問起,他寫翻譯被騙的事。
》》》
兩人不久後從店裡出來。主要是門外一個小女孩,盯着客人的餅幹,眼睛直勾勾像是舍不得走。
客人于是出門分給她幾塊。小女孩開心地喊:“謝謝大哥哥!!”客人回頭朝雙鴉眯眯眼睛:看到沒有,是哥哥。
雙鴉也走出店鋪,對客人說:“很晚了。我感覺好多了,你快回去吧……
“……謝謝。”
兩人叫了一輛車,一同前往回城的方向。雙鴉看着車窗外的夜色,心下落寞,恍然又聽見他翻譯的那首詩歌:
“花園的夜,像一片深色的墨玻璃。
“隻有幾毫米厚度,但你透過它看,
“有星塵,有月圓,有白日見不到的,
“散發微光的睡蓮。”
雙鴉不知道它在講什麼。但翻到這裡卻覺得很感動。——你看,像墨玻璃一樣的夜,不覺得很美嗎?他想:讀到這樣的詩,短短的像歌謠,不覺得很平靜嗎?雙鴉想讓全世界感到這種平靜。他想對全世界宣告這種美。可現在才明白:怎麼可能。感覺到美的隻他一人。世界毫無波瀾,隻是他這笨拙的譯者,自我陶醉的狂歡。
他想向世界傳達的,難道不是自己的孤獨嗎?
雙鴉倒數着窗外路過的街燈。也倒數着有人陪伴的旅程。路途的終點就是分别。忽然,他聽見背後傳來聲音,客人開口說:“我快要到了。我的辦公室。”雙鴉愣了愣:“你真的有安排,還要回去工作?”客人說:“嗯。有點事,今晚可能就住在那裡。
“不過我想說的是,
“你如果不忙,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他輕輕歪過頭,臉上帶着笑容。
雙鴉靜靜地沒有說話。
片刻後才問:“為什麼?”
客人說:“我不知道。”
他垂下眼睛,忽然很輕聲地說:“我隻是覺得很神奇。
“對,就像你說的,我今天有安排。
“很忙,很累。還和其他公司的人聚餐,喝酒吃肉,想吐。
“晚上要繼續加班。但我溜出來,找了家咖啡廳躲進去。
“我想:如果有人能把我從這一切帶走。帶去别的、安靜的地方,帶我休息。
“但不可能的。因為這就是現實
“可我突然聽見你的詩。
“聽見那個什麼詐騙公司的人,在念你翻譯的東西:
“有一片悠長的樹林。光影像流水,走在樹林的人,像遊在水裡的魚。
“我還從他的平闆上,看到更多的詩句:
“人們在星星之下,去到兔子和鳥的花園。
“花園的夜色像墨玻璃那樣寂靜。透過墨玻璃,可以看見睡蓮的光亮。
“我會覺得。那是翻譯給我的詩。
“我會覺得,是你從另一個世界,取來光芒,
“借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