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觀衆全都朝門口看過去。

會議期間，大門突然“砰！”一聲響動。似乎有什麼人走進來。

“誰啊……”“怎麼了怎麼了，什麼事……”衆人窣窣地探頭去看，卻見門口靜靜的，有隐約的人影融入角落看不到了。

隻是個遲到的聽衆嗎。

台上的雙鴉也就此一驚。

胸間的笑蓦然哽住，身後，忽而有人開口道：

“【繼續講。孩子，不用管會場的動靜。】”

是圓桌旁的某個嘉賓。

觀衆們聞言也轉回頭，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講台上。

他們忘了雙鴉的笑場。還以為他突然不說話，是被大門的響動所打擾。

那個嘉賓在幫他解圍。

雙鴉猛地咳了一咳，把憋住的笑蕩然咳出去，喘了口氣勉力往下說：

“——接下來開始圓桌讨論，介紹項目的内容和主題，以及相關情況。

他向桌前的嘉賓點點頭，示意讨論可以開始。

一場危機于是渡過了。

雙鴉也趁此瞥見，那位高大的外國嘉賓對他一笑。果然是他。這個幫助過東南亞少年的人，方才出聲，又一次解救了窘迫的雙鴉。

也是他首先拉開了讨論。男人是一位叫艾薩克的藝術家代表，他湊近話筒說：

“【各位在場的聽衆大家好。非常榮幸能參加這次讨論會。雖然初次見面，我卻由衷感受到各位的真誠與熱情。

“【也謝謝我們年輕的主持人。】”

艾薩克來自西班牙。他用西語娓娓解釋道：

“【我是一名數字藝術家。這次項目有衆多新興藝術家參與，活動主旨，就是将更多的外國藝術呈現給中國觀衆們。我有幸成為藝術家代表，謹在此傳達他們的意志：

“【在生活日趨繁忙的今日，人們對藝術品的關注彌足珍貴。我們應當利用好這次機會，以最優的方式展出藝術品，

“【盡可能傳達作者的心聲。】”

雙鴉聽着，全神貫注，心裡忍不住一聲輕呼：

“哦……

“原來這樣……”

他對項目的認識立刻明晰起來。舉起話筒開始翻譯道：

“艾薩克先生首先向大家問好。初次見面，他已感受到大家的誠摯與熱情，非常榮幸參加此次會議。

“艾薩克先生是一名數字藝術家，作為藝術家代表，他想傳達以下内容：——”

他翻譯得很流暢和懇切。因為原文就很清晰。且邏輯明确，一下子讓雙鴉感覺到認同：

——一系列外國藝術品，難得與中國觀衆見面，當然要用最好的方式進行展現出來——

雙鴉往下翻譯，然而此時，圓桌的另一位嘉賓忽然拿起話筒打斷他。

“【好了，我說一句。

“【有一點要明确。這個項目是一場展覽，重點在展覽本身。

“【部分藝術品肯定要進行修改，或者直接縮減，肯定不能完全按作者的意思來。】”

說話的是策展人，邁克爾先生。

聽名字是個英語國家的人。說了幾句西語後，果然将語言換成了英語：

“【這一點就不用商讨了。重點是确定展覽的形式。

“【我們現在有兩個方案：】”

他停下來，示意主持人進行翻譯。

雙鴉愣愣地張嘴說不出話。

艾薩克的言論還沒講完，突然又殺入一個新話題。

還和先前的觀點截然相反。這是在故意為難他嗎？

雙鴉瞥一眼艾薩克，猶豫着開口：“是、是這樣，方才艾薩克先生——”

但邁克爾一擡手打斷。他關掉話筒，冷峻地看着雙鴉對他說：

“【你就翻譯我說的。其他别講。】”

台下的人聽不到他講話。旁邊的艾薩克略帶茫然，從其表情判斷似乎并不懂英語。（注）

邁克爾重新開麥：

“【‘重要的是讨論展覽形式，暫時有兩個方案備選’。

“【請把這句話譯成中文，主持人先生。】”

這下全場人又能聽見了。

觀衆直直盯着雙鴉。以他們的視角，還以為主持人走神沒聽清，邁克爾于是一字一句重複給他。

雙鴉講：

“我們要确定展覽形式，這很重要……

“現在有兩個方案備選……”

邁克爾點頭。滿意地繼續說道：

“【方案一是分類，把相似的展品放在一起。

“【方案二講故事。找一個主題，把所有展品串聯起來。

“【兩者都會對展品進行整改。尤其是第二種，效果也當然更好。

“【主持人請翻譯為中文。】”

雙鴉咬了咬牙：

“第一個方案，會對展品進行分類……

“第二個，會、會創造一個主題，用這個主題的故事把、把展品都包括進去……兩個方案都會改變一下展品……”

他翻譯得有些艱難。邁克爾語速很快，講的内容也略有些抽象。

艾薩克在一旁來回看着兩人。他不懂英文，也不懂漢語，全不知此刻發生了什麼。待雙鴉慢慢翻譯完，他才笑了笑以示感謝，拿起話筒耐心提醒：

“【感謝邁克爾的講話。

“【我想再強調一下：各位藝術家經過層層篩選終于進入項目，他們有人磨煉了十餘年，作品宏大精深，不按恰當的方式展出很可能變得面目全非。我們不能辜負藝術家的真心——】”

相比于邁克爾，他講話柔和又舒緩。語聲裡帶着人情味。

可艾薩克的聲音突然斷了。似乎話筒熄滅，邁克爾立時接過話說道：

“【艾薩克的意思是，藝術家的本意要盡量展示。好的我們知道了。接下來讨論兩種方案的優劣——】”

從雙鴉的角度，恰巧看見邁克爾伸過手，暗中關掉艾薩克的麥克風。

雙鴉：等等——

他睜大眼睛，不由朝艾薩克走過去：

“等等，他的話筒被——”

然而就在這一刻，一旁有人叫住雙鴉說：

“主持人，主持人擋住圓桌了，靠邊一點。”

原來是講台邊的攝影師。似乎在拍攝讨論的全景，雙鴉走在中間擋住了桌子。

“你往後退，再退，靠牆。

“好了。”

雙鴉被他指揮着幾乎掉下講台去。背後是會議廳大門，角落裡，有個人影輕微動了動。

再看台上，邁克爾已經縮回手，早就搶過話頭說了下去。

雙鴉暗罵： “日……”

更糟的是，他的手機也在此刻振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