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包廂間貼了很多藝術海報和博物館展訊。見雙鴉驚異地不住打量,李紫玉挑起嘴角解釋:
“這是一家美術館的職工公寓。相當于美術館買下市内一兩棟樓,員工有需要就申請入駐,每人最多有兩三年居住時限。”他不禁笑了笑,歪過頭看着身體筆直的雙鴉:“不用這麼拘謹。
“又不是學校宿舍,可以帶人進來的。
“管理員也不會突襲查寝,點評清潔或者床位使用情況。”
雙鴉擡起頭,皺起眉直直瞅他:
“你怎麼會有美術館的公寓?你到底什麼來路?”
語氣基本是在控訴。李紫玉又沒在美術館裡工作。
“合作夥伴分給我的啊。”他聳了聳肩:
“我們給很多藝術展設計宣傳網頁,而展覽實際由美術館承辦,彼此很多合作。我在兩家公司之間跑來跑去,對方看我辛苦,批給我一間公寓,加班的時候就可以住在這裡啊。”
李紫玉眯起眼睛,眸子裡微微漾出一點流光:“怎麼,又懷疑起我是不是詐騙犯了?”
他忽然一步走到雙鴉跟前,像某種野獸即将蹲踞着俘獲獵物:
“如果我就是壞人呢。
“現在應該怎麼辦。”
他渾身的陰影落在雙鴉身上。
密閉空間裡有幽幽的、仿佛深夜花園般的香氣。從很早之前就一直氤氲着,似乎是他慣用的香水味道。
雙鴉在這一刻說不出話。隻是盯着李紫玉,在潮聲湧動的心裡一字一句對他念白:
“如果你是壞人,那我就隻能,與你鬥智鬥勇,
“從你這裡,得到我想要的東西。”
——我想要的……
雙鴉張開雙唇想要争論,可沒等他出聲,電梯門突然開了。幾個醉醺醺的男人搖晃着擠進電梯裡,嘻嘻哈哈推搡着,放肆高調的笑聲把電梯的安靜攪混了。
李紫玉見狀,轉身微微上前,将雙鴉擋在背後。
他這一轉,雙鴉覺得像某種暗戰一般,不露聲色卻發出驚人的張力。因為他動身很輕,卻在一瞬間調轉了方向,幾乎卷起微小的、攝人心魄的風暴。
雙鴉于是站在角落裡,站在李紫玉身後,嗅着混沌空氣中那一絲幽靜的草木香。
電梯在第十層停下來。李紫玉朝門口幾人點點頭,不知用什麼眼色,竟讓人群分開,默默等着他走出電梯去。
李紫玉停在樓層角落的一扇門前。雙鴉跟上去,見他按動密碼鎖,推門進入一間塗着大面積深色的屋子。
咔哒。李紫玉打開燈,牆上的顔色,原來是沉靜的灰綠色。
仿佛古代宮廷裡厚重的素色布簾。灰綠色布滿門廊兩側的牆面,房間内牆則用清灰的顔色間隔開。也許是公寓統一使用的肅靜、簡樸的顔色。屋子裡,沙發和餐桌都蓋着一層擋灰的厚毯子。地面放着一箱瓶裝水,除此之外再沒有别的雜物。
似乎有一段時間無人居住過。
李紫玉掀開毯子,将随身行李放在沙發裡。他洗了手,打開各房間窗戶,又從卧室衣櫃取出床單鋪在床面上。
雙鴉見了,趕忙走到他身旁拉起床單:“我和你一起。”李紫玉擡臉看着他,靜默的臉龐上,琥珀色的眼眸忽然間微光一閃。
“不用。你去洗漱吧,準備上床睡覺。”
他注視着雙鴉的臉。像在審視他的面色有沒有太過虛弱。有一刻,雙鴉甚至感覺他要擡起手來,将掌心貼在自己的面頰。
“很晚了,你要休息。是我拖得太久——”
“不,我自己來吧。”雙鴉打斷他,伸出手,覆在李紫玉那雙今夜裡驅車數千米、扶過他、護送過他的手上。
“至少,鋪床讓我自己鋪。”
李紫玉看他一眼,大概以為雙鴉想說:這是他要睡的地方,所以自己打理,不欲外人多染指。他于是點點頭,從雙鴉掌心下輕輕抽出手去:
“嗯,你自己來。
“書桌抽屜裡有常用藥,感冒沖劑就放在第一格。”
李紫玉出門,到廚房燒好熱水。等待的時候,他打開自己的行李,把要換洗的衣服都取出來。
畢竟有一陣沒住在這裡,過夜的用品隻能從随身行李中拿。不一會兒,他聽見雙鴉喝了藥,洗漱完回房間掩上門。李紫玉望了一眼,忽然從客廳離開,來到公寓的門廊間。
他拿上鑰匙,輕輕地打開門。
李紫玉走入公寓外的過道,慢慢關門,要将屋裡的人獨自靜悄悄留下來。
然而這時門裡傳來響動,李紫玉回頭查看,卻突然被人按住肩膀,壓下後背反推向牆面上。李紫玉倚着牆壁,揚起頭向上望去,看見一雙纖長的、清麗而又勃勃鼓動、帶着強烈情緒的眼睛。
那個清澈的、此時卻有些躁動的聲音傳來:
“你在說謊。
“你,看着我。”
“你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