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塵牽她上馬,絮絮叨叨對她訴說少年往事,黎三墟環住他的腰,用愛意代替言語。
虹裳霞帔步搖冠,鳳冠霞帔,十裡紅妝,漢服墜樓,華夏兒郎。
十裡紅妝八擡大轎的婚宴從沒想過可以曆經兩遍,紅蓋頭下的俏臉苦笑着,等待她的心上人挑起她的下巴,再一次時隔多年吻她。
花燭之下,烏紗绛袍,鳳冠霞帔,好不氣象!
謝無塵身上還帶着微微酒氣,滿心歡喜,要來親她、抱她。
醉意朦胧滿目星河,在看到她面容的刹那暗淡下去。
“你是誰?”
黎三墟蛾眉翹起,極盡可憐的模樣。
謝無塵手上的紅蓋頭掉落在地,被雲履碾壓成泥。
日日夜夜相處久了,隻一眼就能看出她們的不同,隻是因為她像她,他才愛她。
“巧兒。”
黎三墟的身軀一顫。
喝醉的謝無塵面目是那般冷:“我給你時間逃跑。”
他偏要在不該認出她的時候于醉意中也能認出她嗎?
黎三墟起身,紅色的嫁衣在黑夜中開出一朵朵海棠。
扒開蘆葦叢,不間斷喘着粗氣,跌入山腳,爬起,一步步回到那片青草地。
黎三墟的屍體安然無恙躺在其間,那是黎巧脫下紅色的嫁衣,裝扮而成的。
“如今你還想欺騙我?”
謝無塵手中的環首刀鍍滿銀月的燦輝,奪目又迷人。
可是他忘了,一開始,明明是他先欺騙她的。
下雨了,黎巧睜開雙目,面容猙獰又可怖地看着他。
“你曾說我是你的海棠。”
“你是妖怪。”
“其實我一直都沒有真正成為過海棠,對麼,塵郎?”
黎巧向他張開雙手:“你不想問我是什麼妖怪嗎?”
多麼可笑啊,像蝴蝶根本不愛采花。
像他根本不在意花。
黎三墟被謝無塵活生生從腰部斬開,落滿一地屬于人的脆弱、屬于妖的執迷。
謝無塵也在月華萬頃碧落之下,自刎于三墟。
這個給了他無限愛意的土地,也剝奪了他的生息。
蓊蓊郁郁樹林鳥驚飛,簡繁之捂着欲裂的頭,看着地上如剛剛一般死狀的黎巧,問青緣:“她們不是一個人嗎?”
青緣緩緩搖頭:“凡劫中的亂事,無人知曉真相。”
“那便去問上一問。”
簡繁之毫無觸動地跨過黎巧的屍體,卻折返回來為她善終。
拂袖間便是眨眼雲煙,箜篌的弦被齊齊切斷,簡繁之一腳踹開謝無塵居所的門,裡面的仙人醉倒在地上,狼狽不堪。
無情道,真是好生個無情道。
簡繁之走到謝無塵身旁,把酒壺奪過,仰頭灌下最後一口。
酒液燒喉,順着他的喉結滑落。
“也不見得是什麼好酒,又不怎麼樣。師叔怎的喝醉了?”
簡繁之扶起謝無塵,他茫然的手依舊握着筆。
簡繁之嗤笑地見證他畫了滿屋的三墟。
謝無塵忽地嘔出一口血來,笑着跟簡繁之說:“你知道嗎?三墟陣自我畫出來時便是殘缺的,陣成時一刻不停食我心智,叫我嘔心瀝血而不可得……”
可他依然愛畫三墟。
每次畫完,您都要吐血,這是何苦呢?
相思之苦,你難道沒嘗過嗎。
簡繁之收拾地上玉淨瓶的碎片,玉淨瓶鎖不住塵緣,它總會碎,這是無塵師叔最愛挂在嘴邊的。
你的二十多個玉淨瓶,卻都是你自己打碎的。
你偏要記起那些碎片和痛苦。
愛,是你自找的疼。
是他負了她,他用他此生修不完道來祭奠她的英靈。
可是這一切都毫無意義。
看着師尊的我,也和現在的你這般可憐嗎。
“她死了。”
管她什麼黎三墟還是黎巧。
簡繁之撫摸着謝無塵的筆迹,他做過的事他也做過。
旁觀者的視角,殘酷又凄苦。
像是害怕謝無塵沒聽見一樣,簡繁之重複。
“她死了。”
人妖殊途的戲碼,真是好生爛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