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弦不經意間甩出一道陰暗的眼神,吳遇恰好捕捉,一愣之後明白了他的打算。可吳遇看穿了,成笙卻俞陷俞深,大抵是滅親的仇恨在今日一應發洩而出,長年累月獨自吞咽的悲憤與仇惡難以收回。龍王為兒複仇不惜掀起驚天駭浪,成笙為了亡父亡母也甘願手刃家仇、不計代價......浦弦雙目充血,成笙怒目圓睜,二人互相對視着,鼻子間都散發出憤怒的氣焰。成笙從未像今天一樣瘋狂揮動過這兩把月牙刺,這可能是他生平第一次飽含着恨意看向一個人,牙齒摩擦發出“達達”的響聲,刀劍相觸恨不能直接打斷,眼前的浦弦在他眼中沒有實像,小時候透過雨幕望出去的臉,終于在今日再次出現。這樣的場面他幻想過很多次,從最初的恐懼到麻木,後來這堆燃盡的灰燼重新在他心中點燃,而他終于有機會站在最有希望的位置上。
成笙毫無章法地揮動手臂,手上的重量幾乎要讓他失去穩定——就如同他搖搖欲墜的理智一般。
浦弦抓住了他,就好像抓住了飄落下來的羽毛。
吳遇幾乎在同一時間也抓住了浦弦的手腕,可誰料吞噬了血液的浦弦力量大增,方才能與之抗衡的間歇不過是一方心甘情願的演戲,浦弦陡然間散發出猛烈的混亂之氣,這股力量直接将吳遇和成笙震飛出去,而被吳遇緊緊拉扯住的手腕,也不過隻是承受了輕輕一記抓撓罷了。
成笙重重摔倒在地,在浦弦使出這一擊的瞬間,他轉身将撲上來阻止的吳遇擋在了身下,故而幾乎接下了大半的力度。雖然浦弦的混亂之氣似乎對于沒有傷口的人來說不算什麼,但不知是不是成笙“沒有真氣”的原因,這一下讓他趴在地上難以起身,甚至好長一段時間都無法睜眼視物。
離他近些的安岚迅速将他撈回到後方,而因為成笙的退出,吳遇的怒意也湧現上來,連帶着成笙的滅親之仇和自己哥哥的遭遇,恨不能頃刻間就向眼前人一并讨回。他提劍沖上去,而浦弦又重新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他的動作與方才又有些不同了,如果說剛才是随便應付和疲于針對,那麼現在的浦弦更像是位一本正經想要對練劍術,以堂堂正正的方式分出勝負的君子了。
浦弦在與吳遇對峙時用上了規矩的劍術,那劍術中有幾個動作看似眼熟,應當是從林漢霄的教授中改編而成。
一想到此事林漢霄便又有些悔恨,他倒在林念身上歎了口氣,想不明白自己當初為什麼看錯了人。可發生過的事無法改變,而林漢霄又怎能保證消除記憶再次重來就不會做同樣的事情?故而後悔當初并沒有什麼作用,直面當下解決困境才是重要之選。
林漢霄明白這個道理,他也不需要别人的開解,久坐之後他突然将手中的劍遞給了身旁的吳笙何,道:“劍你拿回去吧。”
吳笙何的傷勢沒他嚴重,此時已經能坐能蹲,氣色也恢複了不少,可一聽林漢霄說這話,那點兒剛起來的血色差些又給吓了回去。“給我幹什麼?!”他震驚道,“給了我,你用什麼?”
“這本來就是你的劍,你是看我沒東西防身才借給我的。”
“是啊,借給你就是這個理由,所以才借給你的。”
“我這身體用不上了,趁你還能動,得去幫幫他們。”
吳笙何聞言擺出了一個不太開心的表情,要說他和吳遇當真是父子,二人拉下臉的速度幾乎如出一轍,就連嘴角下擺的弧度都差上不多。“你這話有兩個問題,我都不愛聽。”吳笙何沖他比着手勢道,“一,什麼叫你這身體用不上了?就算你被他們……啊這樣了,你最後拿了這劍,我也心甘情願讓劍給你陪葬……所以沒有用不用得上一說,隻要在你手裡,就都是用得上的。二,孩子們都大了,你我也經曆了不少,他們也經曆了不少,現在還想着幫呢?”
“對面站着的是浦弦。”
“孩子們就沒把浦弦當長輩,我們也不要拘束于年齡和長幼如何?”吳笙何哼笑了一聲道,“我知道你,你不是想不穿這個問題,你是遇到你兒子的事,腦子就容易打結,然後套一些聽上去有理有據的道理,來阻止和否定他認同的事情。”
“……聽上去我是個很糟糕的父親。”
“沒有的事……”
“沒有的事。”
吳笙何和林念異口同聲,前者擡眼看了眼林念,知道自己不用再說話了。
“此時此刻,受傷的人休息,沒受傷的人迎敵,不講因果或孽緣,就是這麼簡單。”林念半垂着腦袋,眼神似有若無地往林漢霄臉上飄,“爹,雖然你說相信我,但好像也沒有多相信我們。在我們分開的時間裡,你沒有看到他們的成長吧?不止是我,每個人都找到了自己的所屬,你要相信我們在逆境中能扭轉滔天大浪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