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麼東西?”方舟壓低了染上顫抖的聲音,“你别吓我……”
孤城關掉了手電筒,眼前這個月光照不透的世界立刻黑了下來,她隻摸了把刀,便悄無聲息地轉過身,手腳并用地匍匐着繞到那塊被雨濕透的岩石後面。
啪——
下一秒,手電筒的光線又重新亮了起來,孤城将抓了什麼東西的手在燈光下晃了晃,方舟定睛一看,卻隻是一隻加上尾巴都不到十厘米長的小蜥蜴,長期的饑餓讓它全身的皮膚都幹癟成一團揉皺的抹布。
“合着就是一隻小蜥蜴,”方舟的攝像頭中甚至閃爍出一抹幽怨,“你差點兒吓死我。”
“不,剛才的确有人在附近,”孤城的視線依舊停留在周邊的漆黑中,“但他們數量不多,應該是發現勝率不大,暫時撤退了。”
“那我們晚上豈不是很危險?”
“可能。”
雖然表現得十分警覺,但孤城的語氣似乎并沒有将襲擊者放在眼裡。
“這隻小蜥蜴……诶,你怎麼把它放了?”
剛一松手,小蜥蜴便撒開四條腿,以自己此生最快的速度消失在無邊黑暗中,這時才被叫住的孤城略帶茫然地扭過頭,似乎是不理解除了放走還有什麼好的處理方法、
“不,我的意思是,我以為你會把它烤着吃掉。”方舟趕緊解釋。
“末世中的很多人可能都會這麼做,但我不會,”孤城撿起幾塊石頭,将手電筒壓在一個相對幹燥的固定位置,然後準備吃飯,“我的專業知識告訴我,這裡的生态系統已經很脆弱了,為了一時的口腹之欲而捕殺早已極其罕見的生物,以後滅絕區就真的沒有可以吃的東西了。”
“我想絕大部分人都不會考慮這麼多。”
“當然,對普通人而言,人類的未來可比不上自身當下的存亡,何況知識和教育體系崩塌的今日恐怕也很少有人意識到這一點了,”說着,孤城從車上摸了一把沙棘果幹,“但僅代表我個人,絕對不會幹這種竭澤而漁的壞事。”
“可是,前天晚上我在避難所聽到了一些不太好的……”
方舟忽然意識到自己接下來要提的事過于冒犯了,急忙中斷了話頭,但孤城已經猜到了她要說的是什麼,她皺了下眉,但很快又恢複了先前的神情。
“是說我殺了自己手下隊員的事吧,”出乎意料的是,孤城并沒有表現出被冒犯的樣子,甚至親自把話題接了下去,“無妨,既然你成了我的新隊友,有些事還是說清楚好,免得你瞎想。”
感覺氛圍突變的方舟更加後悔一時沒管住嘴,可既然對方都這麼說了,自己也不得不老實聽着。
“那天我們隻是日常外出記錄沙漠的環境變化,但突發的沙暴讓我們迷失了方向,突然故障的儀器也導緻我們在錯誤的方向一路狂奔,直到被困在沙漠腹地,小隊的食物和水都耗盡了,而我們卻找不到出去的路。”
“就在彈盡糧絕的第三天,大家都準備好寫遺書的時候,幾個路過的沙漠原住民發現了我們,并告訴了我們離開的路線,由于互不信任,雙方很快就分别了,但小隊要走回避難所至少還要花費兩天以上的時間。”
“于是那個混蛋——就是被我殺掉的隊員,擔心小隊無法在沒有物資的情況下走不回去,就趁着原地休整時擅自離隊,劫掠了那幾個倒黴蛋的物資,最後還鬧出了人命。”
“恩将仇報本就嚴重違背了避難所的行事原則,更何況這個蠢貨不光害了别人,還斷了避難所的後路,如果他還活着,以後誰還敢幫助迷路的探測員?身為隊長,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容許他活着回去。”
“于是我親手處決了他,并把屍體交給了原住民的家屬。”
再後來,就是方舟聽到的各種閑話了,總之避難所内部的大部分人都覺得孤城胳膊肘向外拐,加上小隊的其他隊員也拒不幫腔,大約是他們并不覺得在窘境中自私一點是件錯誤的事,再說如果一定要犧牲某些人,那麼犧牲外人當然比自己人要好。
道德和原則在末世并不重要,遠見也一樣。
不過幸好,高層的那幾個人還算有點兒腦子,知道這件事處理不好的後果有多嚴重,沒有急躁地随大流重罰,而是用一個無限期禁閉先拖延着,直到這次任務才被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