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敢對我不恭,直到今日也是如此。”
“......原生家庭好的人果然不一樣。”上杉惠歎息一般,莫名有些失落。歸根結底還是人鬼殊途,他妄圖從千年前作為人類的無慘身上尋求共情點也不過是自我安慰。
從出生到經曆,他和無慘沒有半點相似的地方。
“不過......”
冷不丁的,無慘輕輕說道,聲音像是寒風吹過無邊無際的森林,有什麼東西從千古洞穴中緩緩湧出。
“唯有你,與我同坐也沒關系。”
上杉惠怔忪了一會兒,發現自己又被無慘抱進懷裡,有一束柔軟的黑色長卷發悄無聲息地落到他胸前,在昏暗的火光中,像是一條猙獰的巨莽。
在上杉惠人類的眼中看來這座山單調無聊極了,沒有稀奇古怪的動物,螢火蟲被篝火驚吓退避三舍,21世紀人類營地會有數不清的投影儀大熒幕和年輕人的歡聲笑語,小孩吃着燒烤看手機裡的小豬佩奇,青年拿飛盤在草坪中帶着小狗玩耍,暗戀女孩的男孩被一群人起哄告白......可是這裡隻有河水叮咚和火星四濺,食人鬼們連呼吸都不敢出聲,隻有偶爾清脆的鳥啼聲能帶來一點生氣。
可是無慘一點都不覺得無聊,從千年時光中看來,今日他帶着喜歡的人類來山澗戲水,嗅着朦胧的花香,看寵物狼吞虎咽吃烤肉,不是多出彩的一天,卻好過任何一個他獨自為着陽光輾轉反側的日夜。
無慘就這樣抱着他,上杉惠也不掙紮,縮在鬼王懷裡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
“無慘大人以後跟我下棋放點水好不好,每次一邊倒太不好玩了。”
“明天晚上您要出門嗎?我想吃意大利面了。”
“無慘大人可以做女性打扮給我倒酒膝枕唱歌嗎.....呃呃呃,别捏我腰,我我我,我不好色了......”
“無慘大人會一直這麼對我好嗎?”
上杉惠像個不懂得交際的學生娃,除了撒嬌和索取,其他什麼也不會,他的問題不會全都有回應,但也不會沒有半點回應。一人一鬼在河邊坐了半宿,就這麼枯燥地聊天,宛然一對伉俪情深的鴛鴦。
上杉惠總覺得跪在不遠處的鬼都很想罵人了,正當他提議要不要回無限城的時候,本來将頭埋在他後頸閉目養神的無慘忽然正襟危坐,上杉惠揚起腦袋,注意到無慘的眼神充滿了殺意。
那是鬼的眼神。
從河流的上方逐漸蔓延出血紅,還不到幾秒就将整條小溪染成暗紅色,有鬼的四肢順着河流蜿蜒淌下,仿佛風平浪靜的深山一瞬間變成了戰場。
上杉惠嗅到了濃烈的腥臭味,無慘帶他出門玩的時候,鬼都必須收好自己的力量,不能讓他嗅到一絲鬼的氣息......
無慘摸了摸上杉惠的腦袋以作安撫,目露兇光,時隔兩年,上杉惠再次看見了鬼王的獠牙。
“看來是柱啊......這種等級的鬼大概收拾不掉。”
柱——上杉惠心底浮現出幾張熟悉的面孔,偌大的恐慌占據了他的心神,他茫然無措地抓住無慘的衣袖,對視上鬼王猙獰的眼神,磕磕巴巴道:“無慘大人,我們走吧......怎麼能讓您親自去打架......”
“......”無慘沉下眼眸,冷冷地傳喚道,“鳴女。”
“屬下在。”鳴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上杉惠迷茫地回頭去尋,卻沒看到鳴女的身影。
無慘沒有理會上杉惠,繼續說道:“黑死牟在無限城裡嗎?”
“是的,上弦一閣下從三個月前開始就一直在城中閉關,五十年一次的慣例。”
“讓他過來,把那個柱解決掉。”
“屬下明白了。”
不管是鬼舞辻無慘還是黑死牟,上杉惠都不覺得鬼殺隊的柱有單槍匹馬和他們對上的實力,他拉着無慘的衣襟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還不等他說話,無慘和他畫面一轉已經回到無限城。
無慘恢複往日平靜的面容,朝上杉惠安撫地微笑:“吓到了吧,看你臉色這麼不好.......說起來,兩年前鬼殺隊也因為你鬼腹子的身份想要抓你,我會盡快讓十二鬼月把鬼殺隊處理掉的,别怕......”
無慘的動作很溫柔,似乎很擔心再驚吓到“什麼都不懂”的上杉惠,輕輕擡高他的下颔,俯下身,微涼的唇瓣與上杉惠失去血色的嘴唇相貼,沒有撬開他的嘴,隻是溫柔地碰一碰,把上杉惠耳邊的鬓發往耳後捋順,看他,繼續低頭吻他,然後是鼻尖、臉頰、眼角、額頭。
無慘對上杉惠的驚恐毫不知情,依舊滿意地微笑:“現在沒有人能夠傷害到你,别哭了,不過是斷手斷腳而已,哪有那麼恐怖。”
淚水被對方輕輕擦去,仿佛對待稚嫩的孩童一般珍惜。可上杉惠緊緊閉上了眼,現在他思緒混亂頭痛欲裂,五髒六腑都被寒意所侵蝕,害怕某些東西在對視中露出破綻。
有什麼東西像毒蛇一般鎖住他的喉嚨,讓他發不出一絲聲音。